图为位于可可西里东南部的风火山路段，新旧青藏公路对比分外明显，见证着青藏公路的历史变迁。摄影：常川

　　“那一年，唐古拉山口大雪封山，车辆堵得两边都望不到头。我在车上守了7天，就吃生大米，把雪化成水喝。路旁还时不时出现几匹狼，走路摇摇晃晃的，那是快被饿昏了，已经不知道要躲开车子了。”66岁的陆茂天师傅，现在一想起那些公路边的狼，就忍不住笑，“都说饿狼凶猛，其实那是没饿到一定程度。”

　　在此次青藏公路通车60周年专题报道的采访过程中，记者注意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对于接受采访的上百名交通人来说，不管是司机、养路工人、工程技术人员，还是管理者，在这些人的记忆里，空间永远会比时间优先。也就是说，当他们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或者讲述一件终生难忘的事时，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肯定是一个地名，接下来才会是时间、人物和事件。当我们把这些地名在地图上一个一个标明，并用铅笔画线串连起来时却惊奇地发现，把这些故事的点串连起来的，就是青藏公路。

　　陆师傅讲话带着南方口音，不分平翘舌，而且尾音总会拖得很长。他1969年在格尔木运输公司汽车三队参加工作，跑了三十几年的青藏线。“现在广西老家几年才回去一趟，房价太高了，买不起。”“也不能说格尔木就是我老家，这条路才是我老家。”老人说这话时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现在想想，一辈子最好的时光，基本上都是在车子里度过的。”

　　以车为家，对在青藏公路上奔波的老司机来说，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上世纪70年代，从格尔木到柳园，需要两三天时间。到拉萨的话，有时候要20多天甚至一个月。路况哪有现在好？车也就是个解放牌。到了后来，五十铃就算好车了。”格尔木运输公司汽车三队退休司机孙玉和师傅说。在青藏线上的老司机中，曾经也有他们那个时代流行的段子。“上坡的时候，解放牌是哭着上，五十铃是笑着上。”孙师傅一边说着，一边还模仿不同车子给油时的声音。“解放牌是‘呜嗤——呜呜——呜嗤’，哭得接不上气了。五十铃是‘哈嗤哈嗤哈嗤’，就像是个胖子在笑。”

　　“常年在青藏公路上跑的司机，都必须具备基本的车辆维修技术。可那时候的路况实在是太差了，车子常常出大问题，修不好，就得当‘车大王’。”孙师傅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很有点豪气。“车大王”也是青藏线司机自己发明的词汇，意思是守着车不能走的司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拜托过往的车辆带信通知单位请求救助。这期间，就得一个人守着车，绝对的孤家寡人。

　　“五道梁的天气，那叫一个邪乎。那年我跟着师父出车，冰雹愣是把挡风玻璃都给砸破了。两个人拿军用的绿色帆布把车头盖住，然后挖个洞，从洞里往外看再接着开。”今年55岁的李合林师傅，算是司机堆里的小字辈，跑青藏线的苦楚却也没少经历。“老司机真的是不容易，以前青藏线事故挺多的，一出车，家里人心都是悬着的。又没电话，那时候全格尔木才几部电话啊。看到迎面过来的车，不管认不认识就问是不是去格尔木，去的话给几队谁谁谁的家属带句话，就说人好着呢。收到口信，家里人才能睡个安稳觉。”李师傅说，“现在格尔木市还有一类人，被称作‘遗属’。都不用说是什么‘遗属’，就知道是青藏公路上出了事故的。”

　　对于孙师傅这些老司机来说，青藏公路这条线，牵扯了太多的悲喜爱恨。“安多，冬天车抛锚了，风雪连天，想当‘车大王’等救援都不可能，司机只有先搭车回格尔木。车就拖到藏族牧民的帐篷边，请他们帮我们看着，一个月后再回来，车一点事都没有。那是上个世纪七几年的事情了。”孙玉和的回忆里出现了暖色。他继续说，“我们路过他们放牧的地点时，给带点蔬菜、砖茶、盐巴，他们就很高兴。有时候忘了，人家也不会介意，就打个招呼也很亲切。那时候盐巴都不用买，就是路过盐桥的时候，在路边挖点儿盐块就是盐巴啦！现在，盐桥都成景点了。”

　　当听说此次采访，我们用一天时间就从拉萨赶到了格尔木，老师傅们都挺感慨:“现在的条件真是好，路也好，车也好。”陆师傅说，“以前提起去拉萨，感觉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现在就是一天的光景。”

　　“我还给你们报社运过印刷用的纸张呢！就在青年路口对吧！那时候给报社运纸张，那叫政治任务，很光荣的事情！可不是谁想去都能去，需要争取的。”今昔比较，对于老司机来说，路况车况并不是焦点，孙师傅觉得，在那个年代，最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目的。“国家一声号召，建设边疆，再险再苦都要上路的。”

　　原标题：故事点连接的青藏线——老驾驶员的记忆

（责编：范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