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藏族创世神话作为藏族先民的文化精神遗产,包含着多方面的内容,是各种意识的综合体。其中,宗教意识的影响占有相当的地位。
在苯教的经典中,记载着这样一则开天辟地的创世神话:
在很早以前,有位名叫南喀东丹却松的国王,拥有“五种本原物质”,法师赤杰曲巴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入他的体内,轻轻地“哈”一声,吹起了风,当风以光轮的形式旋转起来的时候,就出现了火。火越吹越旺,火的热气和带有凉意的风产生了露珠(水)。在露珠上出现了微粒,这些微粒反过来又被风吹落,堆积起来形成了山。法师又从五种本原物质中产生出一个发亮的牦牛状的卵和一个黑色的呈锥形的卵。然后,用一个光轮来敲发亮的卵,产生了火光。雨和雾又从五种本原物质中产生出来形成了海。于是,天地形成,世界就这样被创造出来。”[3]
这是一则纳入宗教典籍中反映向宗教过渡的创世神话。在远古时代,藏族曾以神话治国。神话的说唱形式,是苯教的重要仪轨之一。苯教将神话纳入其经典或仪礼中,用它来认识和反映客观世界。这则创世神话反映的是宇宙的本原观,认为万物起源于“五种本原物质”,体现了藏族先民朴素的唯物主义的宇宙观,值得称道。然而,同时,它又表现了神的超人力量。创造“五种本原物质”的是苯教的报身(受用身)的化身,万能的法师即神。因此,创世神话既是艺术的表现形式,又是宗教意识的具体体现,具有双重特征。
公元7世纪,佛教传入吐蕃时,受到了土著宗教的顽强抵抗。佛教为了在吐蕃站稳脚跟,迎合藏族的传统信仰,把苯教的神灵以及神话中的神灵都纳入自己的神灵体系中,作为佛教的护法神,进行佛教化的解释,创世神话从此也被佛教所渲染。如关于藏族族源的著名神话《猕猴岩魔女》中说:
“圣观世音菩萨,对一神变示现的猕猴,授给近事戒律,派遣到西藏雪域的地方修行。当他修习菩提慈悲之心、对于甚深之佛法性空生起胜解的时候,有一个被业力所驱使的岩妖魔女来到那里,穿上妇人的服装,苦求与他媾和成婚。在观世音菩萨的祝福、愤怒母和救度母的称善中,他们配成夫妻,并生下由六道轮回中的生灵投胎的六个猴崽。对边地雪国具有三种功德:未来之时能使佛教常弘常存,善知识不断出世,宝藏开发,利乐善业遍及十方,吉祥如意。”[4]
在这则神话中,不仅加进了圣观世音点化,而且以人和动物的形象为蓝本,创造了猕猴神的形象。既直接描绘猕猴和岩魔女,也通过圣观世音、愤怒母和救度母以及近事戒律、性空、六道轮回等佛教教义间接虚构出另一个境界,使神话不仅表现社会现实,而且表现幻想的彼岸世界,既有现实的人或动物,又有虚幻的神,色彩奇幻。
随着佛教的深入发展,藏族的创世神话发生了更大的变异。藏族的原始神灵与佛教的神灵相互影响,互相杂糅,又形成了一种混合性的创世神话。如在《大鹏与乌龟》中,关于乌龟的形成是这样描写的:
“这只金色的乌龟,父母三世为生处,
是一切佛的化身。在上与天神同处,
在中与年神同处,在下与鲁神同处。
居在海心之玉宫,乌龟栖身在中央。
周围四方有四门,各门有一护持神。
东有护持国之神,南有护持地之神。
西有广目之地神,北有多闻之神守。”
上述神话中,把藏族原始神灵“天”、“年”、“鲁”神与佛教中的天王混合在一起,对自然力进行神化,并借助于神的观念,对乌龟进行解释,也是藏族先民将自己的宗教信仰和感情,置于神的世界中,调动自己非凡的想象力组合而成的艺术形象。因此,这个乌龟并非凡龟,而是藏族先民所崇拜的、非凡的、神秘莫测的图腾神。尽管它是一个以表现宗教教义为宗旨的艺术产物,但是它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美,意在激发人们对宗教的虔诚信仰。乌龟的生处“三世”,即“过去”、“现在”、“未来”,是佛教中因果轮回个体一生的存在时间。东西南北的护持神,也是佛教中镇守四方、摧邪辅正、护法安僧的神将。显然,神话中的神,同时又是宗教中的神,只不过是用艺术的想象力将宗教和创世神话联结起来,扩大了创世神话的接受层次,并通过它来表现虚构的神灵世界和神灵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