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让太教授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 拉先 (译)[1] 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教授
◇ 在您的论文《论半个世纪的苯教研究》中,您对藏族宗教文化中的两个核心词汇,即藏文的“kluཀླུ”和“khyungཁྱུང”翻译为汉文时出现的失误,以及对藏学界以讹传讹的现象进行了纠正,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和译法。在一些藏族史籍中将苯教历史分成三个阶段,即笃尔苯(བརྡོལ་བོན)、恰尔苯(འཁྱར་བོན)和居尔苯(བསྒྱྱུར་བོན)。您针对这一苯教历史三段论,结合史料,从史学观角度批驳纠正了这一观点。并对苯教历史三段论始于止贡·玖丹贡布的著作《惟一经典》,而后通过土观著作《宗教源流史》被藏学界不加研究地广泛误用的现象进行了较详实的论述,可以说纠正了藏学界的一些通说定论。目前学界依照苯教发展史,将其分为世续苯和雍仲苯两类,您能否针对这两者之间的分界点及关系谈谈您的研究观点?
◆ 您共提了三个问题,我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关于“kluཀླུ”和“khyungཁྱུང”方面的失误主要来源于翻译,是由于误译产生的。与“kluཀླུ”和“khyungཁྱུང”相关的文化在远古时期就存在于藏族文化。研究此类文化时,要特别注意地域概念,不能以现在的地域概念来研究古代文化。研究时不能先入为主,而要抛开现在的地域概念,否则无法开展研究。其原因在于现在的地域概念与古代的地域概念有出入或完全不同而造成的。譬如藏民族将释迦牟尼佛成道涅槃之地称之为印度金刚座(རྒྱ་གར་རྡོ་རྗེ་གདན),此类说法不仅流行于当今藏民族的日常用语中,而且也写入了历史书籍。依照现在的地域概念来理解,印度金刚座并非在印度,而是在尼泊尔,但人们从来不会将其称为尼泊尔金刚座。因其故,在研究古代文化时,不能以现在的地域概念进行理解。“kluཀླུ”和“khyungཁྱུང”的文化依照其产生的地域来看,也不能将其局限于某个狭小的区域。因为喜马拉雅山脉的所有文明都属于同一个文化圈,在这个文化圈内有各类相互联系,相互包容的很多子文化,这里谈到的“kluཀླུ”和“khyungཁྱུང”文化也属于这一文化圈中的一类子文化。在藏语中的“kluཀླུ”和“khyungཁྱུང”,在印度梵文中分别称为纳伽(Naga)和嘎茹札(Garuda)。它们在两个民族文化中都指同一个事物,文化表象及文化内涵基本相同,属喜马拉雅文化圈中的一类子文化。要从现在的地域概念考释这两个子文化产生的具体区域,那显然是步入了研究误区。若将这两个子文化视为喜马拉雅文明或文化圈中的一类文化形态,在逻辑上能完全说得过去。如果将这两个子文化视为某一具体民族的文化或将其渊源简单地归入到某一民族,就会容易产生错误。
您提出的第二个议题是苯教历史三段论。以笃尔苯、恰尔苯和居尔苯来断代苯教历史源自藏族中的班德[1],是班德强加于苯教之上的一类论断。若从苯教的法统及苯教史籍解析,这样的论断不仅难能成立,而且可以说是一个错误观点。其原因在于,不可将笃尔苯、恰尔苯和居尔苯三个文化现象视为苯教发展的三个历史阶段。但从其文化内涵来讲,也并非没有任何依据,我认为还是有的。首先,恰尔苯中的“恰尔”一词有传来和相互影响之意,说明了苯教中有外来文化的成分,受到了大食文化等的影响。同理,佛教传入藏地之后,也有佛苯互相影响,彼此涵化的现象。笃尔苯中的“笃尔”一词在藏文中有土生土长之意,说明了苯教是藏区本土自生的宗教。居尔苯中的“居尔”一词在藏文中有翻译之意,也只能说明在各个历史阶段翻译了其他民族的文化的事实。很多民族在各自历史长河中,都有译介他族文化来充实本族文化的现象,譬如吐蕃及分裂割据时代,甚至较晚时期都有译介佛教典籍的现象等。但是,把苯教历史上的这样三个历史现象断章取义后作为苯教历史的三个阶段却是个错误。依照苯教法统和苯教语境,其传统的分期则是象雄时代为一个时期,而后苯教传入悉博野部及吐蕃的三个分期,即苯教前弘期、中弘期和后弘期。我认为还是应该提倡苯教贤哲们的这一分期法,这不仅符合苯教自身发展的历史事实,也较容易把握和理解。
您提出的第三个问题是世续苯和雍仲苯教之间的分界点。这两者之间的分界点,用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楚。依照苯教传统,两者的分界点是以苯教鼻祖辛绕弥沃为界线。在辛绕之前流行于青藏高原的“苯”称为世续苯,辛绕诞生后,在原有的世续苯基础上,通过批判汲取其合理成分而开创的“苯”,被称为雍仲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