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拉萨市东郊纳金乡的塔玛村,是一座终年沐浴在布达拉宫金顶耀眼光芒下的小村落。塔玛村翻译成汉语,是“红旗”的意思。每逢晴天,毒辣的日头便直直地照射着塔玛村,村子像是一个活生生暴露在阳光下的高原汉子,脸庞和胸膛被映得一片鲜艳。待到暮色四合,徜徉在村口回望,黄昏的光线会将来人的身影拉得冗长。于是便会发觉,红旗村并非是浪得虚名,这座与水井、废墟、野狗、烈日下打盹的奶牛、栖息着白色鸟群的老柳树终日相伴的小村庄,在暮色的笼罩下是如此浓郁,仿佛正是一面飘扬在布达拉宫东方的红色旗帜。华灯初上,村人们端着饭碗三三两两走过村头那口渐渐废弃的老水井,面容上凝结着无尽的惆怅,那是他们日渐一日失去的布达拉宫,亦是他们不复拥有的此去经年。
我们在一个光照强烈的正午来到了东郊的塔玛村,初次谋面,塔玛村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村口那口据说能看见布达拉宫的压水井。迎着毒辣的日头站在水井四周废弃的石料上向远处张望,遗憾的是我并未看见白墙金顶的布达拉宫,在村民扎西的指导才隐隐约约看见了布达拉宫的一个狭长的侧影。扎西发黄的牙齿上布满了污垢,抽着三块钱一包的大前门,吸完烟后便用脚尖大力地碾了碾丢在地上的烟头,哑着嗓子对我说,自从原来的住房被拆了以后,他便没有地再可以种,反倒可以一个人清静地看一看村头近处的压水井和远处的布达拉宫。
从多年前开始,塔玛村二组的村口便有一口压水井,打水的人提着水桶走到它身旁,“吱呀吱呀”地压动它苍老的身体,它便会汩汩地涌出清冽却不甘甜的水。2008年,在塔玛村二组修建安居房之前,这口压水井是全村唯一取水的地方。那时,打水的人只要一抬头,便能远远地望见在天边闪耀着金光的布达拉宫,然后抬起袖口擦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拎着一桶沉甸甸的井水,摇摇晃晃地走回家去。安宁的玛塔村难得几回有烧水煮茶、开门迎客的机会,打来的井水都被村民洗了青菜和土豆,喂饱了祖先饥饿的生活,咽入了孩子滚烫的喉咙中。
过路的村民扎西指着村口的压水井,“以前家里没修水井的时候,每天早晚要来这里打两回水。那时候还没新盖这些房子,视野没有被切断,一眼放去就能望见布达拉宫。现在只能伸长了脖子才能瞥见布达拉宫的一点轮廓,有时候望着望着我就觉得自己和拉萨城之间的距离被拉远了。”沉思的扎西穿着一件火红的衬衫,指间夹着烟,微微驼着背站在阳光下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
丹增老人花白了头发,拄着他衰老的拐棍,颤颤巍巍走在玛塔村满是沙石且不平整的土路上,颤颤巍巍地经过村口被村民冷落的水井旁。夕阳西下,老人迟缓的步履仿佛是对这口已看不见布达拉宫的老水井最缄默的诠释。洗衣服的阿妈们不再三三两两挽起袖子抱着满盆的脏衣服走向村口,玩耍了一天的男孩不再回家之前特意绕到水井前洗一洗腿上的泥。月光洒在肩胛,整座村庄收起了活泼,从此归向了沉寂。
塔玛村的老人或许从未想过,有一天,林立的房屋和电线杆会挡住村子西望布达拉宫的美丽愿景。
看不清全貌的布达拉宫并未消失在塔玛村村民的心上,即便是村民们普遍汉语讲得不是很好,听者总能够从他们讲述布达拉宫的眼神中捕捉到专属于塔玛村村民那份深切的动情。问他们是否愿搬去能看见布达拉宫的地方,他们摇摇头说不想,布达拉宫早已存活在他们脚下坚持的土壤与每一日的三餐间。“千山万水沿途风景有多美,也比不上在你身边徘徊。”他们始终相信,布达拉宫属于塔玛村每一位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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