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正现在是北航的一名在读的博士,一直以为采访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去西藏已经是2006年的事情了,那一路的风景和感动,他还能记得多少?
然而,采访结束后,我却发现自己彷佛在他的指引下,跟着他的讲述,经历了他亲历的一切,苍茫神奇,惊喜感动,我在他闪闪的眼眸里,感受到了那份来自西藏的引力。
出发 供图:晓正
“我们一行有5个男生,2个女生。大家应该是在3月初看到了宿舍布告栏里关于暑期骑行的海报,然后才加入学校的自行车协会的。”看到四年前出发时照片上的晓正,还是一脸的青涩,一个有着绚烂梦想的大学生。“大家之前都没有什么长途骑行的经验,单纯地凭着一股子热情和冲动凑到了一起。”
“其实在出发之前是有两条骑行线路的,大家本来是倾向于骑去敦煌的线路,因为路况比较好,而且沿途路过酒泉,对我们北航的学生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后来参加了几次长途拉练,大伙觉得骑青藏线也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而且西藏这个字眼一冒出来,任何别的目的地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晓正停顿了一下,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肯定地说道:“嗯,西藏具有一种莫名的杀伤力,瞬间秒杀的那种。”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讲出了他们四年前的行程。
“我们从西宁出发,翻日月山至倒淌河,绕青海湖至黑马河,翻象鼻山至茶卡,然后穿越了火星一般的柴达木盆地。在格尔木休整两天后,陆续经过纳赤台—西大滩—昆仑山口—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五道梁—风火山—二道沟,在沱沱河镇休息一晚后翻越此行离天最近的唐古拉山口。此后就进入西藏的领地,经安多—申格里贡山—那曲—当雄—羊八井,最后抵达了拉萨。”
青海省玉树境内 供图:晓正
“一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危险?”我不禁好奇地问道。
“有,翻越风火山,因为当天从索南达杰保护站出发后路况很顺,到达五道梁时比我们预计的要早一个小时。青藏线有句俗话叫‘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据说那里是最容易发生高原反应的地方,我们当下就决定翻越风火山到二道沟歇脚。虽然之前刚刚翻过了昆仑山,但风火山的惊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劲的连环爬坡搞得我们身心俱疲,等到达山顶时天色正在渐渐变暗。我们当时全沉浸在登顶的喜悦中,还欢快得去拍金灿灿的晚霞。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全暗了,然后噼里啪啦的冰雹就硬生生砸下来。我们没有戴头灯,只能看着路面反射的那一抹微弱的亮色朝前骑。雷声和闪电在头顶炸开,头盔被豆子一样的冰雹频繁砸着,凭直觉一个劲地沿着山路往下冲。感谢头顶三尺的神灵,没让我们摔下山去,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
“这一路上,有没有碰到让你印象深刻的人?”
“印象深刻的是在天下第一道班门口遇到的一个修车师傅。那天我们翻过唐古拉山口,在道班门口歇脚,这位三十多岁的穆斯林大哥热情地邀我们去他屋里喝水。其实他的屋子只是一顶军用帐篷,里面摆满了汽车零件和一张窄小的床。在交谈中得知他的家在几千公里外的甘肃,除了斋月之外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要一个人待在这里,靠给过往的车辆修车来维持家里的生计和两个孩子上学。他很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并不抱怨生活的辛苦,神情里充斥着一股坦然。后来他背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壶蹒跚地去远处的湖里打水。望着他跳下公路,身影在茫茫的草原里逐渐缩小,这个画面就刻在脑海里。到现在还是很鲜明。”
纳木错 供图:晓正
我思索着这幅画面,在晓正悠悠的讲述中体味着那份淡然,这份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正是很多人苦苦寻觅的吗?繁华落幕,铅华褪尽,朴实得让人动容。
“为什么比较喜欢这张照片呢?”我拿着羌塘草原的照片,想倾听更多。
“这一路经过了许多大江大河,见识到了或壮美或绮丽的景色,但是他们似乎都抵不过进入羌塘草原腹地的那股子感动。山脉、云朵、羊群、河流,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怡然自得的状态,就像几个世纪前它们就是那样的一个姿势。时光似乎从不曾在那里留下过什么痕迹一般,那种静默的美让我理解了藏民族深沉浓郁的虔诚来自何处,看看羌塘草原的天地生灵,永恒不就水墨画一般地在那里兀自蔓延吗?!”
羌塘草原 供图:晓正
“你觉得西藏带给你想要看的东西了吗?”其实,我想问的是西藏是否带给他想象以外的东西。
“它给了比我能想象到的更多的东西。”晓正沉浸在对旅行的深深追忆里,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在去之前我脑海里翻滚的无非是雪山、哈达、酥油茶、藏羚羊或者磕长头之类的名词。这一路骑下来,这些来自旅行书或者宣传册上的风景、民俗我也确实都看到了。但西藏给予我更多的应该是这些名词背后的东西,相较宣传材料提供的视觉和听觉来说,更多味觉和触觉方面的东西。车轮碾过的每一寸土地,头顶上翻卷的每一朵云彩,似乎都成了自己与自然的一个接头暗号。那种接到地气的踏实感就像一条神经末梢,串起了浩大与渺小,提供了生活的全部意义。”
那一年我们来到西藏 供图: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