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源国家公园不仅有壮美的自然风景,无与伦比的生态环境,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采访途中,公路两旁不时出现在草原深处漫步、用餐的藏羚羊、藏野驴、藏原羚等,令记者们兴奋不已。
公路边一群漂亮的藏野驴让记者们兴奋不已。
我们和这些高原生灵之间,最多也就是短时的互相围观关系,而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牧民,却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他们是这样熟悉——
青海省治多县64岁的牧民,现在的国家公园生态管护员彭措描述起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生动得像在讲故事。
生态管护员彭措绘声绘色地讲起野生动物的习性。
“春夏秋冬,野生动物分布规律不同。夏天太热,食草动物喜欢在水草好的地方活动,有的会跑到高山山顶上凉快,这些凉快的地方也能看到一些食肉的野生动物;到了冬天,水边又看不见动物了,食草的野生动物喜欢跑到高山的阳面山坡上,或者周边岩石上、悬崖下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食肉的就喜欢躲在悬崖的隐蔽处,伺机捕猎。”
采访车队沿途拍摄到的藏狐。西海都市报提供
家里有棕熊“光顾”,遭到破坏的不在少数,牲畜被吃更是家常便饭。澜沧江畔的杂多县昂赛乡,2015年被雪豹、狼、棕熊以及豺等吃掉的家畜就达到户均4.6头,最多的一户损失多达23头,户均损失达到5000元。
治多县今年7月15日左右,牧民达丁日沙家的“冬窝子”(牧民家在冬季牧场的房子,夏天没人住)被“盗”,家里除了茶叶粉条没被吃,其他都被棕熊这个“吃货”吃得一干二净,家具也都被弄坏了。虽然家里装了乡里配的网围栏,但智商颇高的棕能在网围栏下挖了个洞,从底下钻进去了,让人哭笑不得。
更有甚者,还有牧民丢了性命。就在我们采访的前几天,治多县扎和乡两个人分头外出寻找走失的牛,其中一人意外遇上熊,只在对讲机里讲了一句“快被熊吃了”,就再也没有声音,被发现时身上受伤二十多处,在送县医院的途中身亡。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棕熊。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可是,若你问他们,恨野生动物吗?他们一准拿不可理解的眼光看着你,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他们祖祖辈辈与野生动物同为这片森林和草原的主人,即使是从前手中有猎枪,到狼吃掉牛羊或熊闯进家里时,也不会猎杀,只会喊叫着将它们吓走,除非迫不得已。
生态管护员在巡山途中拍摄到的母子情深——藏野驴。卓玛加 摄
生态管护员在巡山途中拍摄到的母子情深—野牦牛。卓玛加 摄
牧民们“熟识”野生动物,在如今的生态保护上派上了用场。在澜沧江河谷杂多县昂赛乡,乡政府办公楼墙上贴着的许许多多照片中,有一张特别扎眼。照片上,一个50来岁的牧民猫着腰,“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乡党委书记扎西东周说,他是年都村二社的牧民,正在安装一只监测野生动物行踪的红外相机,所以要模仿野生动物行走的高度,测试镜头的位置。牧民们知道野生动物惯常的行走路线,装下的红外相机收获丰厚,仅在这一个点上,一年多来就拍到了猞猁、金钱豹、狐狸、棕熊、白唇鹿、岩羊和白马鸡的“靓照”。有个点上还拍到过极为罕见的雪豹交配照片,上了央视。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雪豹。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马麝。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盘羊。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白唇鹿。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藏狐。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在全部试点的2000平方公里范围内,还监测到过21只雪豹和7只金钱豹,大型肉食动物领地重合的照片,有力地证明了三江源地区充足的食物来源。这是杂多县政府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联合组织的澜沧江源园区生物多样性本底调查,2015年启动。年都村有42名牧民都成为了监测员,能加入到这项工作里来,大家的兴致都非常高。
在车和摩托无法通行的山区,生态管护员只能骑马前往,被称“马背上的管护员”。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昂赛乡所属的杂多县地处三江源核心保护区,是澜沧江的发源地,三江源国家公园澜沧江源园区全境便设在这里,包括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果宗木查、昂赛2个保护分区。杂多县生物多样性丰富,更有“中国雪豹之乡”的美誉。
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雪豹。三江源国家公园提供
昂赛乡是全县海拔相对较低(3900米左右)、气候较好的地区,不但有着极其优美的生态环境,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生物多样性堪称一本高原生物百科全书。扎西东周介绍说,现在澜沧江源园区已布设100台红外相机,覆盖面积近2000平方公里,捕捉有效照片超过25万张。这一成果将延伸到另两个村,实施同样的网格监测。未来还将在昂赛乡划出96个区域,通过 GPS定位,实施监测,每3个月将照片收集一次,传递到北京做数据分析。
8月底,三江源国家公园野生动物“大摸底”工作也刚刚结束。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收集整合国内外研究单位和团队现有野生动物调查研究成果,并在野外实地补充调查基础上,初步建立三江源国家公园试点区域内野生动物本底数据库,为今后园区内开展长期监测以及生态体验点确立提供合理科学依据。
采访车队途经可可西里时拍摄到的黑颈鹤。西海都市报提供
生态保护得好,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增多,固然是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牧民财产损失的概率也会更高、数量更大,也会挫伤牧民保护野生动物的积极性。昂赛乡解决这个问题有个好办法。昂赛乡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因地处景色堪比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的澜沧江河谷,拥有世界级的生态资源,自然而然与外界接触较多,国际漂流活动、国际青年创意大赛都办过,意识上往往得风气之先,让人刮目相看。
澜沧江大峡谷美景。
2016年,“人兽冲突保险基金”在昂赛乡年都村试点。这份保险基金由政府、民间组织、牧民投保共同组成,牧民的每头牲畜仅需投保3元,每头牲畜最高补偿标准可达1500元,最低500元。牧民对自家牲畜的管理也纳入补偿审核之中,管理得当者可获相应奖励,因自身管理不善,导致牲畜遭野生动物攻击死亡则不予补偿。
扎西东周说,保险基金鼓励并协助牧民开展主动管理,损失数量明显下降。2015年全年有300多头牲畜被捕食,而2017年到8月份仅仅发生了17起。这种补偿机制的建立,也让牧民保护野生动物的积极性明显提高。
牧民家的牦牛和旱獭。西海都市报提供
这个好办法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也非常重视,投入大量资金,准备推广。资金的后顾之忧一解决,昂赛乡政府更有信心了。
湖中的水鸟。
在昂赛乡,我们还听说了牧民救助小雪豹“萨周”22天的故事。雪豹行迹隐秘,行动如风,极难一见,想和它有次“约会”,基本上是天方夜谭。这一次,可能是人类与雪豹相处时间最长的记录了。
去年1月6日,小雪豹“萨周”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那天早上,藏族小伙子巴登和伙伴次丁在去县城的路上,突然看到山坡上走下一头雪豹。他俩马上拿出相机拍照,雪豹行动如风,可这只雪豹却动作迟缓,沿着山林边的围栏晃晃悠悠地走。两人以为它想钻过围栏,便拉起栏网。奇怪的是,它过去后依然不走,转圈缓行,几次还险些摔倒。
受伤的小雪豹被发现。次丁 摄
两人大着胆子上前查看,这才发现它左后腿血肉模糊,头部多处伤口且血液颜色鲜红。他们果断地将小雪豹抱上车,朝乡派出所开去。
巴登和次丁迅速将小雪豹抱上车,送回乡派出所。次丁 摄
一时间,清静的河谷因一只小雪豹的命运紧张忙碌起来。乡长昂文久巴马上联络兽医站,医生背起医药箱就赶来为小雪豹包扎伤口,有人迅速联系到北京大学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专家,将视频和照片在第一时间传了过去。
兽医和森林公安赶到现场,救治小雪豹。次丁 摄
小雪豹的诊断很快出来了。这个1岁半的“小可怜”可能是因为靠近人类活动区域,曾遭到狗群的攻击受伤,失去了觅食的能力,饿得走不动路了。
牧民俄索暂时“收养”了它。小雪豹住在俄索家院子中间一只半间屋大的笼子里,俄索给它垫上干草和软垫,为它准备了碎羊肉和牛肉汤作为“欢迎午餐”。“萨周。”俄索叫它,藏语里”萨周“便是小雪豹的意思。萨周不动,它连抬头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俄索将两斤多重的羊肉切碎,送到它的嘴边,它才慢慢嚼起来。
牧民俄索正在喂食小雪豹。俄索提供
“萨周”的眼睛好像也受伤了,因为它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俄索怕它再受伤,用厚厚的布将铁栏和墙边都包了起来。被悉心呵护了几天之后,”萨周“体能恢复,意识转好,视力也恢复了,这让大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野性也回归到它的身体里。
1月21日,恢复健康的小雪豹非常神气。昂赛乡供图
被他咬伤一次之后,俄索只敢远远地将食物扔过去。每到夜深人静,它也会变得狂燥不安,拼命撞击铁笼,想要出去。但是它伤口未愈,还不能离开。俄索等几个人就轮流值夜班,一发现小雪豹燥动,就“制造”点声音出来,让它恢复安静。
“萨周”的离开让人们着实感受到了野性的魅力。22天后,北京动物园的专家亲临鉴定,它已完全恢复,可以放归山林。那天,人们带着放养笼来到一片空地上,笼门一打开,小雪豹”噌“地一下便直冲出去,四肢腾空,瞬间消失在山林中。
小雪豹放生时的情景。西海都市报提供
小雪豹放生时的情景。西海都市报提供
“萨周”走了,最失落的是俄索。雪豹野性强,每每见到陌生人,总是大力抓挠笼子,大吼大叫,而当他经过时,他只是乖乖地趴在笼子上,呼着粗气。一年多来,俄索时常想,不知道”萨周“在干什么,是不是安全,能不能自食其力,或者有了什么变化?可是,“萨周”再也没有出现过,连红外相机也没有捕捉到过“萨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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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源地区位于我国青海省南部,平均海拔3500~4800米,是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腹地,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汇水区,是亚洲最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和全球最敏感的气候启动区之一。
本次“三江源国家公园全国媒体行”采访活动由青海省委宣传部、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广汽传祺主办,西海都市报承办,全国20余家媒体的数十名记者参加。
2016年3月5日中办、国办正式印发了《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这标志着中国第一个国家公园诞生。三江源国家公园包括“一园”即三江源国家公园,“三区”长江源(可可西里)、黄河源、澜沧江源3个园区,总面积12.31万平方公里,占整个三江源面积约31.16%。这里不仅拥有着地球罕见的高原湿地景观,丰富的动植物种群,还承担着探索国家公园体制下如何实现生态与民生并轨保护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