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想当野保员
康蔼黎   发布时间:2011-04-02 10:12:00   来源:《中国西藏》


巴岭乡小学

  野保员,这是大家对羌塘草原上一群参加反偷猎巡护的当地牧民的简称。他们的全称是野生动物保护员,在政府提供少量的补助下,每个月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中定期进行巡护,发现偷猎的事情立即向乡上汇报,如果发现野生动物有些异常情况,也会通知林业上的干部。在羌塘,光是保护区就有29万平方公里,负责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政府人员,平均每个人要管理五千平方公里以上的范围。村上的野保员是他们非常有力的补充力量。由于政府补助比较少,所以许多野保员是义务或者半义务的,许多野保员要用自己的摩托车来进行巡逻工作。

  巴岭乡是我们野生动物项目上的一个工作点。它位于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的东北部,东面就是安多县。乡政府所在地是最热闹的地方,轻轻地坐落在其香错的北边。错在藏语里是湖泊的意思。这个错的南边山岭后面,有一片开阔平原,有一群藏羚羊常年生活在那里。乡的北面依靠着绵绵的群山,走上去半个多小时,就可以看到一群岩羊。它们在那里,悠闲的生活着,和乡上的放牧人举目对望,却互不相干。在这片幽静的山岭中,还生活着一种动物——西藏棕熊,它是棕熊在西藏的特有亚种。以前,当地有个古老的传说,棕熊、旱獭和人,曾经是三兄弟。那该是怎样的亲近呢?

  但是30年前,老幺的人类使用起了凶猛的武器——枪,肆意捕杀各种动物,包括老大的棕熊。于是动物们,慢慢向更远的北方退缩。后来,人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权利这样无情的剥夺其他生灵的生命。没有了这些动物的世界,将是如何的死寂。于是,人们自己设定了规矩,不再肆意捕杀其他的生命。枪也被收了起来。渐渐地,动物们回来了。

  不过现在,作为老大的棕熊和老幺的人之间,出现了另一种超越以往的矛盾。人们的踪迹不断向原本无人的地方延展,棕熊家园附近的人类多了起来,却也发现在这些老幺的家里,它们可以拿到很多原本找不到的食物:绵羊、山羊、藏粑、青稞。这些食物似乎比旱獭、鼠兔、草根更加鲜美而又营养。于是,它们开始闯入人们的家中和羊圈里,像强盗一样掠夺人们的食物。

  房屋和家畜,是当地牧民最宝贵的财产。他们毕生的积蓄不是银行中的存款,而是大一点的房屋和越来越多的家畜。棕熊这样的抢掠行为,让当地的人们无法接受。棕熊因此获得的,并不是大自然原先给与它们的食物,它们的抢夺,也不是原本的行为。于是在这场冲突中,无论是人类还是棕熊,都不是受益者。一个失去了劳动果实,一个失去了原本的行为。

  我们,一群为了保护动物而聚集到一起的人,开始介入这个矛盾中。应该会有一些办法,缓解这样的矛盾,不然当地人将无法理解一群保护强盗的外来人。就这样,我们来到了巴岭。因为经过走访,地区政府推荐我们到这里来。这两年,巴岭的熊问题比较厉害。

  为了更多地了解当地人对于自然和动物的想法,帮我们寻找正确的工作途径,我们向当地人发了许多的调查问卷,请他们回答我们的各种疑问。我们的问卷分成两种,一种是对当地成年人的,还有一种是对孩子们的。孩子是未来,这是不变的真理,对他们的影响,就是对未来的影响。我们想知道,怎么样,可以让孩子们了解自然,帮助自然。

  于是,披着夕阳,我们来到了巴岭乡小学的教室里。老师们把不同年级的孩子们带到了我们所在的教室里坐下。大家熙熙攘攘,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一位老师站到了讲台上,开始给孩子们说话,因为是藏语,我听不懂,但大体知道是在告诉大家接下来的任务。每几句话之间,孩子们都会齐声响亮地回应老师。清脆的声音,总会在教室上方回响数秒,也会穿过淡薄的墙壁和有些许裂缝的窗户,融入金灿灿的光线中,飘到其香错上。

  身旁的同事推了推我,原来是开始发问卷了。于是我连忙将一叠叠的问卷递给伸过手来的老师们。孩子们展开问卷,抬头望向老师,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由于担心这些问题对于孩子们来说不容易理解,所以有位老师把每道题目读一遍,解释一下,等所有孩子答完一题后,再解释下一道题目。对于大城市里的孩子,即便是小学,许多都已经把电脑当作了玩具。可是这里的孩子,绝大部分是在大山草原上度过童年,伴随着他们的是牛羊。问卷这个事物,对他们并不是容易理解的。每当老师话音落下,有些孩子就落笔选择他们的答案,有些孩子还苦苦理解着字里行间的意思。有几位老师和我们的同事,在课桌间慢慢走动。如果看到不能落笔的孩子,就弯下腰,一字一字地再解释一下。答完的孩子会举起手来,等所有的小手都举起来的时候,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就开始下一题的解说。

  二十几道题目,一个多小时。提前完成的孩子们,左顾右盼。还停留在最后一题的孩子,若无旁人地埋头于问卷中。当最后一个孩子举手之后,老师说了什么,所有的孩子欢快地回应,纷纷站了起来,离开了教室。因为,还有一组高年级的同学要做同样的试卷。

  孩子们从我身边陆续走过。这时,我的一个藏族同事萨加拿着一份问卷来到我旁边,“有个孩子回答说他长大了想当野保员(野生动物保护巡护员)。”“真的吗?”,我欣喜地问,“是哪个孩子?”“你刚才拍照的那个男孩,大头大脑的那个。”我举起相机,按了播放键,从最后一张看起。“就是这个”,萨加指着屏幕上的小孩说。“他为什么会想做野保员?”“我问了,他说他爸爸是个野保员,就那么简单。”

  那个孩子也许并没有多想什么,就是觉得要效仿自己的父亲,就这么简单。虽然,这些孩子没有现代的电脑,有许多甚至没有电视可看。但他们却拥有着一份大城市孩子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和自然、和动物的亲近。他们周围生活着藏羚羊、藏野驴、野牦牛、藏原羚、棕熊、狼。他们帮着父母放牧,就在这些动物旁边。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internet,但是可以说出羌塘的野生动物名字;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电脑,但是熟悉草原的花花草草;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哈根达斯,但是却熟悉酸奶的制作过程。

  那个孩子肯定没有很复杂的逻辑推理来选择他的未来,只是想跟随自己父亲的脚步。但是这个回答,就像一剂兴奋剂,萨加告诉我,我告诉我的其他同事,口口相传这一刻的兴奋。“野保员”,一个对于城市孩子多么陌生的名字,在这里草原上的孩子心里发芽了。无论,将来他如何选择,这一刻他爸爸所做的给了他极大的影响,他所做的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

(编辑: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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