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的画室里作画。摄影:崔跃勇
1987年在那曲。摄影:崔跃勇
1997年在阿里。摄影:崔跃勇
1995年在拉萨。摄影:崔跃勇
1996年与朋友们在一起,背景是于小冬创作的《干杯西藏》。摄影:崔跃勇
采访对象:于小冬,1963年生于沈阳市,1984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国画系,1984年至1997年任教于西藏大学艺术系,现为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副教授,泓艺轩特约画家。作品《转经道之红》获第十届全国美展铜牌,在津七年中三次获天津市美展金奖
来津时间:1997年
来津方式:火车
选择天津关键词:与爱人团聚
见到的第一个天津人:艺术家同行
印象最深的天津话:干嘛呀
最喜欢的地方:五大道
每天的清晨对于小冬来讲都是一个值得珍惜的时刻,他可以在这个城市刚刚清醒的时候,带着比这个城市更早一些的清醒坐在他的画室里,面对着他的画布,描绘那些距离这个城市几千公里之外的往事和朋友,无论是在于小冬的画里还是在他的记忆里,那里永远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透明的阳光和河流,那里是高原,那里叫西藏。
十六岁考上鲁美
即使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定居了八年,小冬还是每天生活在西藏里,走在喧哗的街头,他突然也会陷入一种幻觉——那些车水马龙的声音逐渐消失,阳光一下子强烈起来,远处雪山的孩子清晰可见——他仿佛又回到生活了十几年的西藏,他仿佛正走在去朋友家喝奶茶的山路上。
其实于小冬对城市生活并不陌生,1963年他出生在沈阳的一个干部家庭,由于从小就喜欢拿着红砖头在地上和墙上描绘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从而被家长发现了其绘画的天赋,和当年所有喜欢画画的孩子一样,他也在当地的少年宫里度过了大部分的童年与少年时光。作为对家长精心培养的回报,在1980年他给了父母一个惊喜,他考上了东北地区最好的美术学院———鲁迅美术学院,比这件事情更值得惊喜的,是他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只有16周岁。那是“文革”后刚刚恢复高考的第四年,那些从工厂和从乡村里考上鲁美的学生大部分从年龄上可以做于小冬的叔叔,于是,和这些叔叔一起,于小冬在学校里用功地学习,用功地画画儿,然后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又给了父母一个惊奇,他宣布自己拒绝了留校任教的机会,然后申请去西藏工作。当时的于小冬在大学里已经学会了怎样用自己的辩解去对付父母,所以父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刚有了点出息的老儿子要远赴西藏。
在现在年轻人的心目中,西藏意味着神奇壮丽、探险与浪漫,是一个值得旅游值得炫耀的地方,可是在1984年,西藏的一切大家都还不知晓,那里只是一个未知数,而之所以让于小冬生出这个念头的,只是他在1983年在北京观看的一次中央美院油画系研究生班的毕业作品展,在那次展览上,有陈丹青的《西藏组画》,那是艺术家第一次真实地描绘西藏,那里的一切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这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的心。
远方是年轻人的一切
“远方是最美好的。”这是许多年轻人的想法,但是小冬不是这么想的,他还把这个想法变成了自己生活中的真实。
于小冬现在坐在他天津的画室里,很愿意给你讲述1984年的拉萨,那时候的拉萨在于小冬的记忆中是一座荒凉但是神奇的城,当时的拉萨只有两家国营商店,商店里经常溜达着几只土狗,每到下午,所有的街区都有很好的阳光,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种具有超现实色彩的悠闲让他感觉很舒服,他开始疯狂地用画笔来诠释那里的一切,从水墨到油画,从眼前的真实到期冀中的狂想,20岁出头的于小冬徜徉着西藏的土地、也徜徉着他青春的理想。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西藏吸引了许多理想主义的青年人,这些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艺青年,有写小说的马原,有搞戏剧的牟森,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小冬永不褪色的记忆,尤其是马原,告诉小冬不要去痴迷那些哲理的东西,也不要理会结构,只去关注生活中的现象就足够了,这些观点现在还在影响着小冬,让他从抽象的水墨表现又回归到油画技法的写实。
小冬当时的身份是西藏大学艺术系的教师,他刚刚就任的时候只有21岁,他的学生却比他年龄大,但是小冬讲:“他们都很尊重我。”也正是因为这种尊重,使得小冬在拉萨的学生们都成为了他的好朋友,同时他对藏文化也有了更深的体会与了解。
除了熟悉拉萨的每一条街道,小冬还云游了西藏的许多地区,尤其是阿里,那个时期阿里的许多壁画都是刚刚被发现,小冬就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那里临摹资料。阿里特有的古格王朝的景观与遗迹从此就像烙印一样停留在小冬的心灵中。
因为小冬的爱人一直在天津,到了孩子两三岁的时候,他必须要选择离开西藏,用小冬的话来讲“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父亲形象”。天津这个城市小冬以前来过许多次,印象中虽然没有西藏高原的那种壮丽与人文上的奇特,但也是一个别具韵味的城市,尤其是五大道上的小洋楼,也有着一种时空中的奇特感。
在天津与西藏之间漂游
1997年,小冬离开他生活了十三年的西藏,正式迁居天津,一开始他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但好在还有些画画儿的朋友可以经常在一起聊天。小冬调到天津工作后,主要还是在大学里教艺术课,所以生活状态和作息时间还是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画室窗外的景致由原来的高原雪域变成了车水马龙的闹市。除了去美院上课和在画室画画儿,小冬和这座城市最亲密的状态就是逛街,不过小冬的逛街和在拉萨的闲逛有所区别,他逛街是寻找大大小小的音像店,然后在店里寻找那些他想要的碟,可以这样概括小冬在天津的这几年的生活,除了日常起居、陪伴家人和教学工作以外,他主要就做了两件事,一个是看影碟,一个是画西藏,在影碟中,他管窥了他人的人生,在画中,他描绘的是自己的记忆。能够默默地守候在自己的画室中,情愿被一支笔束缚住。这也正是小冬的乐趣。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朋友中间,别人总是会让小冬讲述些西藏的点点滴滴,每到这时候,那些以前的岁月就会慢慢地浮现在小冬的眼前。
小冬现在每年都还要回西藏一次,回去看看那些新老朋友,小冬说那些二十年前去西藏的朋友现在大多又离开了西藏,又都有了自己新的生活轨迹,那个曾经是理想主义者们的高原,现在也变成了旅游胜地,小冬虽然更怀念原先的,有着他自己青春痕迹的西藏高原,但是他觉得现在完全商业化的拉萨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一切都在改变,不但是城市,还包括朋友们,还包括他自己,还包括他自己的儿子。
有时候看着自己身边慢慢成长起来的,长得越来越高的儿子,于小冬也越来越体验到了一种陌生,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沉浸在都市的繁华中,他们是不能远离商业社会的一代人,已经和小冬他们当年躺在拉萨的街角晒太阳、谈论艺术、谈论理想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就是生活。
当年画《西藏组画》的陈丹青在他最近出的一本书里提到了于小冬的一幅西藏题材的油画《渡》,他在替小冬抱怨这么好的作品为什么没能获全国美展的大奖,但是小冬觉得这倒无所谓,因为他的画里所表现的生活本身就像一只渡船,在搭乘着我们向远方驶去,只要不停留下来,就会有希望。
走在这个夏天闷热而又喧闹的街头,总会想起在这个城市里,一定还会有一个清凉的角落,有一位画家正在安静地坐在他的画布前,描绘着理想,描绘着岁月,描绘着远方。这场景本身也是一道风景,在点缀着我们这个城市的清晨与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