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人民不会忘记

　　阿里，这个全国人口最少的地区却拥有近两个吉林省大小的3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阿里地区平均海拔4500米，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脊”。这里群山叠嶂，戈壁无垠，植被稀薄，生态环境十分脆弱，气候条件相当恶劣。这里的空气含氧量不足内地的一半，几乎接近“生命禁区”。

　　从吉林到西藏，由四平到阿里，这在祖国版图上是东北至西南的一条长长的对角线。沿着这条对角线，吉林人民曾给予藏族同胞许多无私的援助；在这条对角线上，也曾留下四平人的足迹，这就是四平市援藏医疗队。

　　1992年，按照国家的部署，吉林省卫生厅、指派四平市卫生局组建吉林省第三批援藏医疗队。经过层层筛选，一支以内、外、妇、儿科医生为主的12人医疗队正式成立，奔赴西藏阿里地区，去援助缺医少药的藏族同胞，去履行救死扶伤的神圣天职，去实践不平凡的人生价值。从而也演绎出一个个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挺进阿里

　　临行前，没有那些铿锵誓言，也没有激情口号，医疗队员们以医生们特有的理智和谨慎默默地接受了任务。因为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是一次生死难卜的人生大挑战。

　　28岁的李军，中心医院外科医生，在整个12人的医疗队里年龄最小，身体强壮的他临阵受命为医疗队队长。妇婴医院的儿科医生赵凤琴为医疗队党支部书记。经过半个多月的准备，备足了一年的米、面、油，各种干菜、罐头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带着吉林人民的期望，带着四平家乡人民的重托，告别家人，告别亲友，告别这片熟悉的土地，他们上路了。

　　高原上风光峻美，碧空清澈，远处峰峦叠嶂，江水奔流，一路上常有黄羊、野驴、旱獭、野兔出没。那些过去只有在电影电视里出现的画面，现在实实在在地展现在眼前，大家都被眼前峻美的山色、迷人的风光所陶醉。然而再走下去，笑声没了，只有不时传来的干呕声，大家脑子昏昏沉沉，身体左摇右摆。晚上10点多(由于所处经度不同，这里的10点多相当于四平的12点多)才到一处驿站，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只能裹着军大衣，在“床”上伸个懒腰，虽然经过一天的颠簸，可谁也没有睡意。与其这样躺着，不如赶路。清晨4点多钟又上路了。海拔越来越高，新一轮的高原反应出现了，并且比在拉萨来得更猛烈。在翻越海拔6000多米的冰“大坂”（山梁）时，大家的头痛的像针扎一样，鼻血流个不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大坂”有的几公里，长的几十公里，一路上每翻越一个“大坂”，就是一次生死的煎熬。中间休息时，李军不停地鼓励大家，并带头唱起了歌，使大家尽可能忘记疲劳，用强挤出的乐观情绪支撑着、坚持着。第二次宿营，也是夜里10点多了，由于疲劳过度，大家也不顾驿站的条件了，倒头就昏睡过去。第二天司机告诉大家，昨夜休息的地方海拔5700多米，大家听后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车队像蜗牛一样在山间爬行，突然一片乌云挟着大雪铺天盖地袭来，大家顿觉天昏地暗，能见度几乎是零。一会儿工夫眼前公路就被大雪吞没了，车队只好停下来。气温在急剧下降，大家裹紧大衣在车里默默地坐着，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连常年奔波在这条路上的当地司机都束手无策，死神在一步步地逼近大家。谢天谢地，这时一位藏族牧民赶着一群羊经过这里。大家像看到救星一样围了上去。藏族牧民听明情况后，让车队跟着他的羊群走，一步也别落下。汽车走走停停，终于冲出了雪雾区。大家在感到劫后余生的同时，深深地感谢那位藏族牧民，藏民们的朴实憨厚。

　　医疗队的住处就在地区医院后边的一栋平房里。条件十分简陋，但还算舒适。医疗队吃的就是从内地带去的米、面、油和各种干菜、罐头。由于海拔高，水的沸点在80多度，饭做不熟，所以必须用高压锅、喷灯和汽油炉。副食除了花生米、木耳、黄花菜，就是午餐肉罐头。赶上逢年过节或队员们过生日才可见到青菜。回到内地以后，许多队员好几年一看到木耳、黄花菜等就反胃。大家除了每天工作外，业余文化生活十分单调。几副扑克牌打得稀烂，大家也早没了兴趣。队员之间能唠的话题都反复好几遍了，实在太乏味了。能了解家里情况的唯一途径就是往返要一个月的书信。没有电话，有急事时发个电报算是最快捷的了，怎奈关山迢迢，要3天后对方才能收到。到了冬季，大雪封山，与外界的信息完全隔绝，只有每天守候着寒夜，企盼着天明。时间长了，和当地的援藏干部和藏胞们接触多了，到他们家里串门倒是一大乐趣。援藏干部和藏胞们都十分热情好客，每到他们家里，总是倾其所有，让大家品尝藏族的风味小吃，喝上酥油茶或青稞酒，高兴时还会跳起“锅庄”舞。藏历新年，藏胞们纷纷邀请医疗队员们到家里做客，不喝得酩酊大醉不放你走。过年的时候，每人能分到5只羊。由于阿里地区地处边境，驻军比较多，阿里军分区也在狮泉河。医疗队经常到哨所为战士们看病，驻军有时也把部队的青菜送给医疗队一点，军民关系处得相当融洽。清苦孤独，是生活的主题，也正是这般的清苦孤独和有限的社交圈子，却更增加了队员们之间的友谊，使医疗队非常团结。一年里队里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发生任何矛盾。队友们谁过生日，李军更是前后张罗，虽然依然是干菜罐头，可每个生日大家都十分快乐。镇内也有家卡拉OK歌厅和一家咖啡馆，每当日土的队友们来，也到那里“潇洒走一回”，唱个歌，喝杯两块钱的印度咖啡，好不惬意。日土的队友也邀请他们去了一趟“班公错”（错是藏语，湖的意思），领略了一次高原平湖的秀丽风光。然而，更多的时间还是在清苦和孤独中忍耐，喘不上气来。藏胞们怕这些“门巴”（藏语，医生的意思）吃不消，劝他们休息，可三个人还是坚持干完。在所有援藏的人员中，藏胞们最尊敬的就是“门巴”，他们认为“门巴”为他们解除苦难，是吉祥幸福的化身。

　　履行天职

　　医生以救死扶伤为自己的天职，带着这个神圣的使命，医疗队开始了他们的日常工作。阿里地区医院条件十分简陋，医疗水平也相对落后。面对重重困难，医疗队的总体思路是，充分利用现有条件，尽最大努力发挥自己的潜能，尽可能更多更好地救治藏族同胞，全心全意地为阿里人民服务。按阿里地区卫生局的要求，医疗队分成4个组：地区医院本部医疗组、日土县医疗组，还分别成立了卫生防疫指导组和妇幼保健指导组。

　　阿里地区的卫生防疫工作底子很薄，因此工作量相当大。由魏晓明带领的卫生防疫组首先从建章建制入手，帮助当地的卫生防疫站建立了一系列卫生防疫方面的规章制度，并组织大家学习国家有关卫生防疫方面的法律法规，重点对食品卫生、计划免疫、疫苗的使用等方面做了重新部属，使防疫工作做到法制化、规范化、常态化。在防疫站检测设备十分有限的情况下，还进行了食品重金属含量等几项检测工作。组织防疫人员到县里搞普查，摸清底数后，撰写了阿里地区食品卫生及防疫方面的调查报告，受到地委的高度重视，并专门例会研究解决方案。在进行日常防疫工作的同时，还对当地的防疫人员进行培训，手把手教他们检测方法和程序，使防疫人员在短时间内掌握了防疫知识和检测手段。医疗组看到阿里的卫生防疫设备实在太缺乏，就请求四平防疫中心支援了一批设备，现在那些设备依然留在阿里发挥着作用。

　　阿里地区的妇幼保健工作在医疗队去之前还没有开展过，因此按照地区卫生局的要求，要组建第一个妇幼保健站。郭丽文，四平市卫生局妇幼科副科长。在四平选派妇幼保健人员的时候，她主动请缨，要求参加医疗队。此举受到周围的同事、朋友的质疑，包括卫生局领导也劝她不要去。郭丽文一米七多的个子，瘦瘦的，看上去弱不禁风。大家都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好在她的丈夫和家人没有反对，最后局领导看她态度如此坚决，批准了她的申请。

　　郭丽文到了阿里后，先从建章建制入手，增配了保健人员，进行一系列妇幼保健知识的培训。一切就绪后，郭丽文带着妇保组下到阿里地区普兰县进行一次抽样式的普查。普查组带着帐篷和一路上所需生活用品辗转于普兰县各乡镇，普查工作异常艰难。藏民们都过着游牧生活，非常分散，从一个普查点到下一个普查点有时要开车走上半天，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汽车只能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摸索着走。偶尔到了一个乡镇所在地，也就几十户人家，这样才能安顿下来，在乡镇领导的引领下进行一次比较集中的普查工作，其余时间都是在路上跑。由于赶路常常吃不上饭，每天都感到饥肠辘辘，饿急了就抓起糌粑吞几口。历经一个多月时间，普查小组共走访了3000余人，取得了第一手资料。回来后郭丽文起草了《阿里地区妇幼现状的调查报告》。同时，还向地区卫生局建议，选派一些工作比较突出的藏族同志到内地学习培训，建立一支永久性的妇保队伍。这项建议后来被卫生局采纳，并在阿里地区建立了第一个妇保试点乡，从而推动了西藏的妇保工作。

　　在阿里的一年中，医疗队救治了无数的藏族同胞和内地援藏人员及解放军指战员。李军是医疗队队长，也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他既要照顾好队里的日常生活，又要亲自主刀完成许多外科手术。在阿里工作期间，李军共做手术60余例，小到阑尾切除，胃、胆囊切除，也大胆开展了自己过去没有涉足过的脑外科、四肢骨折、胸科及三度唇裂等复杂的手术，深受当地领导的好评和藏族同胞的爱戴。李军还同地区卫生局的领导一起走遍西藏7个县21个乡镇进行医疗卫生状况大普查，历时一个多月，经常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在一次到海拔3500多米的扎达县普查时，李军看到了几棵白杨树，他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抱着杨树干，久久不愿放手，这是进藏以来第一次看到充满绿色象征生命的植物。

　　1992年初秋，地委两名藏族干部被汽油烧伤，深二度创面达40％，生命垂危，急需转院治疗，并需要医生护送。当领导找到他，李军二话没说就坐着东风大卡车上了路。沿途山路险峻，要翻过几个“冰大坂”，每天在车上颠簸10几个小时，晚上还要为他们打针、喂药，进行生活护理，三天两夜几乎没合眼，终于把病人安全护送到了新疆的叶城，挽救了他们的生命。还有一位边防战士在执勤中造成颅骨骨折，硬膜下充血，昏迷不醒，这类伤员在阿里地区医院从没见过。李军接到部队首长求援后，立即赶到现场，组织把伤员运回医院，紧急进行了手术，顺利清除血肿，那位战士转危为安。

　　一天一位藏族牧民骑着马赶到医院，说他爱人难产，都两天多孩子还生不下来。闻讯后，妇科医生罗晶瑶立即驱车赶到藏族牧民家里，见产妇已经奄奄一息，情况十分危急。罗医生一边给产妇打针，一边招呼大家把产妇抬上车，拉回医院抢救，终于使孩子顺利降生，母子平安。一次，医院接诊了一个仅两个月大的婴儿，昏迷不醒。儿科医生赵凤琴见状，初步诊断是化脓性脑膜炎，需要做腰穿化验术才能最后确诊。两个月的婴儿，做腰穿是极危险的，但没有别的办法。医疗队立即派车把百里之外的检验科医生李振家调来，经过腰穿化验，确认无误，孩子经过一周的精心治疗，脱离了危险，藏胞感激不尽。

　　阿里军分区司令员是一位老将军，患病后部队医生久治无效，到医院求援。医院特意把在日土县医院的经验丰富的内科医生郑松亭调来，确诊为心脏病，阿里的条件不能保证治疗，要立刻转院。因情况紧急，军分区立即电告中央军委，军委决定派直升机接司令员转到新疆叶城，由于诊断准确，救治及时，司令员不久就康复了。部队为了感谢郑松亭医生，送给他两袋青菜，这在当地可是最高奖赏啊！在阿里有一种人畜共患病，当地人叫“布病”。这种病多数是由于藏民们喜欢吃生牛羊肉而导致的，患病后腰直不起来，症状很像腰椎间盘突出。由于日土县医院的条件有限，根本没有特效药可医治，郑松亭翻阅了大量的医学资料，发现是一种结核类杆菌感染，他就决定用“利福平”试着治疗一下。经过患者几次服用后，症状明显减轻，过一段后竟然痊愈了。此后郑松亭用“利福平”治好了10几个“布病”患者，这不仅是当地医疗史上的一大新发现，也是郑松亭援藏工作中的一个收获。

　　日土县医院的李振家医生，在几乎没什么检验设备的情况下进行了一次乙肝大普查。在受检的500多人中，有15％的结果为阳性，之后他写了报告，引起地委的重视。李振家还培养了一个藏族学生成为一名检验师。在阿里，传、帮、带是医疗队的又一项重要任务。在一年里，医疗队经常为藏族医生讲课。在医疗队的悉心指导下，藏族医生在内、外、妇、儿、防疫、妇保等方面的医疗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医院的管理水平也上了一个档次，基本完成了“留下一支不走的医疗队”的任务。返回四平时，医疗队还在当地挑选了两名藏族医生带回内地学习进修。

　　孔繁森的关怀

　　在医疗队即将完成使命的前三个月，孔繁森同志调任阿里地委书记。孔繁森书记经常过问医疗队的情况，定期听汇报，对阿里地区的医疗卫生工作做过许多重要指示。在和孔书记接触的几个月中，大家深深地被孔书记的人格所感染，为他那忘我的工作态度所折服，他的奉献精神、敬业精神、朴实的性格给医疗队留下深刻的印象。孔书记对医疗卫生事业的支持也极大地鼓舞了大家的工作热情。在医疗队结束一年的援藏任务即将踏上归程时，孔书记特意设宴款待了医疗队。孔书记对医疗队在阿里一年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评价，请大家回去后不要忘了阿里，一如既往地支持阿里，并请医疗队的同志们转达阿里人民对四平人民的问候，感谢四平人民对阿里的无私援助，大家深受感动。可最遗憾的是谁也没想到同这位深受人们爱戴的领导干部合个影，留下永久的记忆。好在回到四平后，李军、李振家等人在全国掀起的学习孔繁森的热潮中，把自己和孔书记近距离接触的一些情况向全市作了汇报，并帮助市话剧团排演了《人民公仆孔繁森》（另名《雪山彩虹》）大型话剧。1996年7月，李军、李振家还坐客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接受了采访，介绍了孔繁森同志的一些感人事迹。

　　后记

　　援藏任务在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苦后终于圆满地结束了。医疗队员们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不久就要见到亲人的喜悦，有就要离别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藏族同胞的留恋，有对曾为之洒下汗水和泪水的阿里大地的眷恋，有没有辜负四平人民期望的成就感，甜酸苦辣，百感交集。临行前阿里地委、卫生局的同志们为他们送行，一条条洁白的哈达饱含着藏族同胞的深情厚意挂在大家的肩上。许多被救治过的藏族同胞听说他们要走，不远百里赶过来，捧上一碗青稞酒，送上一杯酥油茶，用夹生的汉语祝大家一路平安。医疗队员们个个满含热泪和他们告别，那是一个何等感人肺腑的场面啊！

　　回到四平以后，队长李军不无感慨地对大家说，咱们是历届援藏医疗队中第一支没有掉队的，完整地出发，安全地归来，可以向四平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了。青藏铁路开通后，西藏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西藏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离不开国家政策的扶持和内地的大力支援。在浩浩荡荡的援藏大军中，有四平人的足迹，有四平人为之付出的心血和汗水，把它记录下来，告诉四平人民，这是我写这篇稿子的初衷，也是一个新闻记者的责任使然。在近一个月断断续续的采访中，我不时地被文中这些人物的事迹所感动，为他们流过泪，为他们捏过一把汗。采访中，在他们平静的话语中，我深深地感到这是他们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是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洗涤和人生的大彻大悟。有了那段生活的历练，后半生什么困难都不可怕；有了那段经历，一切名利都淡如清水。大家都把阿里的那段岁月视为一生中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是啊，在和平年代，尤其是医务工作者，有谁吃过他们那样的苦和遭受过那样的磨难，经受过那样生与死的考验？这段不平凡的经历造就了一种精神，一种援藏医疗队精神，这种精神不仅在医疗界，还应该在全社会传承和发扬。

　　阿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