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行杂记

　　福建省、广东省第四批援藏工作队墨脱工作组一行四人，在福建省援藏干部、中共墨脱县委书记李建功的带领下，经过5天的艰难跋涉，开始了3年的援建墨脱的生涯。

　　墨脱县位于西藏东南部，地处雅鲁藏布江下游，东喜马拉雅山—岗嘎布山脉的南坡。东起念青山岗日山脉、阿拉亚日山脉与察隅县相连，西至多雄拉、丹娘与米林县相邻，北倚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和海拔7151米的加拉白垒峰与林芝县相接，南面降到海拔300米的巴昔卡与印度毗邻，平均海拔1200米。全县辖7乡一镇，面积3﹒4万平方公里（其中印度非法占领2﹒2万平方公里），2003年人口9977人，是一个以门巴、珞巴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居县。

　　由于来自北部的寒冷气流受喜马拉雅山的阻挡，南部受印度洋温暖气流的影响，墨脱全县气候温暖、多雨、潮湿，年平均降雨量2500——3000毫米，年平均气温16摄氏度，最高气温 摄氏33﹒8度。墨脱县自然条件独特，植被呈垂直分布，森林覆盖率达85％，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主体部分贯穿全县，境内主要地貌为高山冰川、峡谷险地、低平河谷和残丘平谷等。

　　墨脱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边境县，进出墨脱只能靠徒步。出入墨脱的主要步行路有两条：

　　一条是从西侧的米林县派乡翻越喜马拉雅山脉的多雄拉山口，沿多雄河到墨脱的背崩乡后，逆雅鲁藏布江北上至墨脱县城，全程约115公里，步行需4天时间。这条路在每年的6—10月份可以通行。7月27日清晨，我们就是沿这条路启程到墨脱的。

　　这条路可以分为四段，每段约需一天时间。

　　第一段是从海拔3600米的雪卡开始的，在翻越海拔4221米的多雄拉山口后，沿着几近笔直的、由冰雪融化形成的水流线路下行到海拔3200米的拉嘎，约有17公里。这段路的艰难，在于翻越多雄拉山口。从海拔3600米的雪卡到4221米的山口，我们用了3个多小时。呼吸急促、脑袋发胀、嘴唇发紫，大脑指挥不了大腿，每挪动一步，好像就要虚脱了似的。靠着几支葡萄糖水支撑，我们终于熬到了山顶。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我们是上山不易下山更难，下山根本就没有路，基本上是顺水而行。由于长年的流水冲刷，小路上基本没有了土层，只剩下圆溜溜的石头，那石头好像随时会因水而动，更不用说你不小心踩动了一块石头，自己掉下去不说，还会把你前面的人，一并带入万丈深渊。那可真是如履薄冰，步步谨慎。

　　晚上，我们住宿在拉嘎的驿站。所谓驿站，就是四周用木板钉的、顶上是塑料薄膜覆盖的房子。没有卫生设施，没有电，好在我们已无力计较这些了，因为我们连洗刷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栽在床上，本以为会轰然大睡，结果是辗转难眠，那麻木肿涨的双腿正撕扯着阵阵袭来的睡意，朦胧之中，通讯员已在呼唤吃饭。好不容易把粘在床板上的身躯挪到饭桌旁，望着一大碗的清水捞阳春面，眉头顿皱，护送的县委组织部长低语：“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的饭菜了”。顿时满脸愧色，睡意全无。途中食宿基本如此。

　　第二天的行程约25公里，是从拉嘎到海拔2200米的汗密。离开拉嘎，就已进入了亚热带气候区了。这一段的路基本上是在原始森林中穿行，闷热，有无数的小虫和野蜂。那野蜂可厉害，走在前面的骡子被咬得狂奔乱跳，其痛苦状令人止步不敢前行。行走不过半个小时，身上的衣服已湿透了，从裤袋里取出纸巾想擦脸，一摸，纸巾比脸还湿，一捏，还滴水呢。此时，悟出汗密名称之由来，汗密——密密之汗也，原来如此。

　　第三天的行程约36公里，是从汗密到海拔不足800米的墨脱县背崩乡背崩村。背崩村是我们3天来唯一看见的村落和人烟。这36公里全是蚂蝗区。细小到头发丝似的蚂蝗，有着极好的弹跳力，脊背一弓，就已到了人的身上 ，且不易被发现。这种软体的吸血动物听起来都会使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更不用说它在你身上做窝了。这一天我们走得十分辛苦，那石头上和草丛中的蚂蝗，使人不敢坐下来休息，即使这样，一天下来，从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捉下的蚂蝗，不下20—30条，有的人还被咬得血淋淋的。

　　虽然蚂蝗使人恶心，但是这一天的必经之路老虎嘴，却会使你心惊肉跳。看过电影《心跳墨脱》的人，对老虎嘴应该是不会陌生的，因为影片中的民工小果达为了救记者，就是从这里跌入万丈深渊的。为什么叫老虎嘴？当地人告诉我们：因为它每年都要“吃人”，而且还会继续“吃人”。

　　老虎嘴是从半山腰挖出来的一段长约一公里、宽从1﹒5米到0﹒5米不等的小路，路面上是从左侧的山坡上不断淌流下来的山泉，两侧的灌木丛上爬满了虎视眈眈的蚂蝗；右边是悬崖，虽然很想知道悬崖有多深，但是多雄河水震耳欲聋的响声，拒绝了我向下张望的念头。

　　我们几个人是在通讯员的搀扶下，几乎是以手脚并用的方式过了老虎嘴的最窄处，同时不约而同地伫立回望，眼神中既有庆幸，更有敬畏。每个人的头上、脸上都淌满了水，可能是雨水、也许是汗水？但我相信，更应该有泪水。

　　我们在背崩乡停留一天。李书记带领我们在背崩乡调研基层政权建设、农房改造和基础教育等问题，慰问了当地驻军和背崩村的特困户、五保户等。

　　我们从背崩乡出发，下午抵达墨脱县城，行程约37公里。这37公里是在烈日下行走，且没有一丝的风。我们回到八一镇后，许多同志误以为是从非洲来的游客，就是被这段路害的。西藏的太阳与内地的可不一样，它不是衣物所能遮挡的，而是往人的衣服里钻，浑身跟针扎似的，滚烫得很，不出两三天，肯定脱皮。

　　出入墨脱的另一条路是从波密县扎木镇沿扎墨公路行走，全程141公里。由于有海拔4304米的多热拉山的阻挡，这条路只能在每年的8月—10月初山上的冰雪融化后才能通行到80公里处。如果有车的话，可以乘车到80公里处，而后步行两天到墨脱县城，否则的话，步行需五天时间。扎墨公路是国家于1993年修建通车的一条单向行驶的公路，通车后基本上就被雨水和泥石流冲毁，现在每年只能分段通行，它也是墨脱县运输生产、生活和经济建设物资的生命线。

　　每年的3月—10月份是墨脱的雨季，从80公里到县城的路段，一路都是塌方和泥石流，车辆无法通行。墨脱县所需要的物资，要在每年的8月份以前采购好集中在墨脱县波密办事处，9—10月份运到80公里处集结，待每年的11月份雨季结束后，修复被塌方和泥石流冲毁的路后，利用12月—2月份的这段时间，将80公里处的物资再运到县城。

　　在墨脱县城，所有的商品不是靠这种方式分段运进来的，就是靠民工从派乡线路背进来的，商品的价格贵得惊人：500克的猪肉市场上要卖20元，一吨∮6﹒5的钢材要将近6000元，一吨的水泥接近3000元，而且很难买到不是过期的食品。

　　为了落实厦门、广东招商会项目，我从这条路离开墨脱返回八一镇。从县城到80公里处的约60公里的路段上，经历了大大小小35个塌方和泥石流，塌方和泥石流的总长约有5公里，许多路段的淤泥有20—30厘米厚，鞋子基本上是在泥浆里，同时，还要不断注意可能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8月13日夜，墨脱县突降暴雨，长27米、宽4米的钢架结构桥黑日桥和同样大小的113公里处木架桥被冲毁，交通中断。

　　进出墨脱可以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那就是背运物资的民工队伍，着一身仿制的军用迷彩服，乍一看以为是拉练的部队。民工队伍主要来自背崩乡和墨脱镇。因为是危险和重体力劳动，多以青壮年男性为主，也有极少的女性，每人一个双背带的四方型藤筐，负重30、40斤到100斤左右不等，背的主要是日用品，也有替游客背行李的。背运的费用有按天计算的，也有按重量的，一般50—60斤的物品，一天要80元左右，若按斤计算，背到县城，每斤要7—10元。背运的费用是当地群众主要的现金收入。

　　民工的生活条件极为艰苦，危险自不必说，吃的基本上是自带的糌粑，喝的是路边河流里的生水。在汗密，我遇见一个女民工，15岁，背负着约40斤左右的物品，已当了4年民工。我问她为什么不读书，她抬起头双眼紧盯着我，不语。我先是一怔，旋即知道自己问错了。是呀，如果不是生活使然，她应该是坐在教室里汲取知识的花季少女；如果不是生活使然，她的父母也不会忍心让自己年幼的骨肉过早地品尝人生的艰辛。望着不断从身边走过的民工，我默默无语，心中只有祝福和祈求，祝福民工平安，祈求以民工为生的群众越来越少。

　　进出墨脱是艰苦的，在墨脱工作同样是艰苦的。也许你不相信，我们这些县级领导住的招待所，是四面裂缝的旧房子，差不多有蚊子大的蚂蚁，沿着这缝隙长驱直入，在我们的床铺上演练着各种阵法。为了消灭它们，我找遍了县城的店铺，也买不到一罐是在保质期内的灭害灵。墨脱是艰苦的，也正因为她艰苦，我们才来到了这里，一点点地把艰苦消灭。这是我们的愿望，也是墨脱人民的心声。

 在墨脱的时间里，李书记带领援藏干部深入四个乡镇调查了解情况，在广泛征求当地干部和群众意见的基础上，提出了三年援藏计划。一是加强基层政权建设，改变乡镇政权没有办公场所的被动局面，树立执政为民的良好形象。二是继续完善基础设施建设，修通背崩乡——墨脱镇——德兴乡——达木乡之间的简易公路，使基础设施能为农牧民服务。三是加大对教育和医疗卫生事业的投入，保障人民群众基本的教育权和健康权，以提高全民素质。

　　墨脱是一个非常美丽富饶的地方。世界最长、最深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主体部分就在墨脱县，境内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和植物就各达40余种，更不用说林业、药材资源和旅游资源了。但是不通公路严重制约了墨脱的发展，使墨脱无法与外界交流，墨脱的资源优势无法变成发展经济的优势。墨脱的闭塞和人们观念之不与时俱进，使人民无法享受到祖国改革开放所带来的激动与快乐。我们在县城看不到一家电影院、一家书店、一张报纸，互联网更是如天外来物。仅此，就可以悟出喜马拉雅山在阻挡北方寒冷气流南下的同时，是如何阻挡和剥夺了了墨脱人民与世界交流的机会。

　　修通墨脱公路，是墨脱的长治久安的关键，也是墨脱社会和经济发展的首要任务，更是墨脱融入时代潮流、走向繁荣的必经之路。但愿不久的明天，天堑变通途，墨脱人民能与全国、全世界人民共创人类文明、共享人类文明成果，墨脱的青山绿水将给更多的人带来快乐和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