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马背上的西藏
骑手们不相信距离,只要跨上马鞍,他们就敢向最后地平线前进。青藏高原如此辽阔,如果没有这种坚韧的四蹄动物以脊椎承担人们的雄心,文明的发展将只能以步行的速度前进。
当这片土地上的远祖迁离高山,进入河谷和平川之后,他们迅速拓展了条条遥远的道路,并且更加依赖马匹来联系被荒野和高山隔绝开来的村庄和文明。十万马蹄昼夜奔跑,承载着文明的扩展和传播。马,以热烈的呼吸充实了一个文明的雄心。
遥远的消息,混沌的梦幻就这样传播在这片严酷的荒野之上。当格萨尔说唱艺人在草原上吟唱时,人们下马,享受片刻的梦幻,然后又上马将这伟大故事的片断如同播种般传播到各自的方向。在许多的岁月之后,骑手的家乡也诞生了自己的格萨尔说唱者,马蹄播下的种子终于萌发。
这世界上最长的史诗,其所有的韵脚、元音和韵律也布满了天马的蹄音。在德格阿须草原,在那曲荒野,在理塘毛垭草原,在巴松措湖心岛上,都有格萨尔所骑骏马留下的巨大蹄印。该是怎样的骏马,能有如此的大步,从德格一步跨到那曲?
吐蕃子弟们将马球运动带入长安,跟随文成公主浩荡的马队带来全世界最娴熟的工匠,还有从西、从南骑马进入西藏的大师和译者,这是构建一个伟大文明所需的新鲜血液;学者、大译师、艺术家和官员,所有人都依靠马宽大的脊背,行走在这条全世界最高的文明动脉上。
我们不用如此宏观的叙事。最平凡的生活依然离不开马匹。在丰收到来的时候,农民们会打扮自己的马,喂马儿吃黄豆、吃鸡蛋,将马鬃和马尾系紧,只盼马儿在赛马时会有使不完的力气。土地能像马儿一样有力、热汗滚滚、拼命地出产。在那曲赛马节、在江孜达玛节、在拉萨和日喀则的望果节上,都会看到骑手在飞奔而过。过于紧张的马儿有时候会把骑手掀下马,摔得歪歪倒倒的骑手也顶多在马屁股上擂一拳,再抖抖一身的灰,绝不忍心下手痛打。
还有马帮,不是吗?马帮集结之后,从内地出发,翻过艰险的山脉和河流,茶马古道看似没有宏大的故事,却承托着青藏高原的物质文明。去看看康定的锅庄头,看看丽江的四方街,走走干燥的河谷,跟随着马帮的足迹。在墨脱,马儿甚至刚刚扩展了自己的版图,马儿进入墨脱仅仅不到半个世纪,庞大的马帮依然行走在这里。茶马古道,马是茶的四脚,茶是马的宿命。
人对于马的信心是这样饱满,甚至在无法到达的地方,依然借助马的神力。在朗县金东乡的列山吐蕃墓葬中,曾发现了9匹马组成的殉葬坑,在未知的幽冥世界,主人依然要骑着烈马奔驰。直到如今,藏族人民在煨桑祈福时,还会抛出写有经文的纸片,在树枝上系经幡,其上的图像多是马驮着神灵或者摩尼宝,这就是风马。马不但能进入地下,还能乘风飞跑,毫不费力地穿越沉重的表象世界。
2013年年底,我在寒风刺骨的萨迦县看到了一名骑士。这是一位老人,他骑得并不轻快,马蹄磕在柏油路上,激起细碎的火花。一人一马,略略在风中倾斜,不紧不慢地骑过318国道距离起点5000公里的纪念碑。就在这位老人以东几千公里处,一位叫海辉的小伙子也带着他的马,开始他的行程。
尽管有了汽车和飞机,马依然牢牢锁定自己的位置,汉历和藏历上都有马年的位置,不可动摇。马年为何成为转山的最佳一年,对此必然有宗教上的众多解释,但哪怕最浅显的解释也足够了。或许在马年,人们也会像马儿一样脚步轻捷有力地向前腾飞。
(责编:范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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