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拉萨市的公交车像极了那些终日奔驰在老城区主干道上的的士，蓝与白相间，仿佛一件天空与云朵一连多年穿在身上的衬衣，它与那些错综交叉的道路一同构建了一幅城市地图，宛如夜深时分幕天席地的星光，指引着归人们应去的方向。这些公交车不单是吞吐着白色烟雾的交通工具，在众多行人眼里，它们并非是没有思想情感的机器，它们不会开口讲话，不会表述它们骨节的痛痒，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它们巨大的躯体承载过的那些耀眼的生命力。1路公交车奔波在火车站与城关花园之间，携带着一身仆仆的尘埃从拉萨市的西南角到东北角，一日复一日，它满载着饱满的乘客和他们沉甸甸的行囊驶过一站一站，驶过玻璃窗外明媚且活泼的房屋和树木，驶过高原亘古不变清零而孤独的苍茫，将一车一车的旅人送达他们热烈地盼望着、那许多将至未至的地方。

　　从火车站出发，驶过拉萨河上朴素的桥梁，见马踏飞燕的雕塑，在天桥上优雅地盘旋过一个弧度，开入笔直的金珠路。街道两旁起初是售卖建材零件与汽车配件的商铺，偶尔穿插着几间河南手工馒头店与一两家门头不显阔绰的面馆，车厢内的乘客上上下下进进出出，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再“吱呀”一声合上，空出来的座位渐渐被填补完整，车厢的前部在经过两三个站牌后慢慢地有些拥堵，开始有人低下头颅一手握着拉环一手查看手机里的简讯息，而后座的男生永远能明了前一排拎着印有某一款商标的纸袋的女孩离开这辆公交车的地址，初次赴藏的旅人睁大了眼睛新奇地凝视着窗外风景的变迁，唯恐错过任何一栋建筑物的楼牌，时常往返于这条马路上的住户则闭上眼睛趁着日光晴好依靠在车座内微微地打一个盹，在轻浅的睡眠中猎取半个钟头的休息。有人交谈，有人缄默；有人欢喜，有人麻木，这便是1路公交车每一趟周而复始的旅途细腻的开始，像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入口柔软地切入拉萨城的深处。

　　千山万水沿途风光有多美

　　伴随着“叮咚”一声清脆的音响，车厢内提示站名的语音萦绕在每一个乘客的耳廓内。在任何一座城市皆司空见惯的普通话播音腔后，高亮的女声用藏语朗读着前方到站的名称，这是高原独有的报站方式，仿佛一首莎士比亚写下的十四行诗。1路车如同一个坚贞勇猛的战士，包裹着它满车来自五湖四海的乘客，一站过后又是一处新鲜的地址，始终朝向前面尚未抵达的远方驶去。有时候你会觉得它像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它不与你讲笑话，看起来憨厚得就像是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可它在藏地千百年来衍生出的古河流里只是一朵年轻的浪花。它沿着金珠路一路往东，将它的乘客载到青藏公路建成的纪念碑下，却不肯告诉你在它的左手边不远处即是闻名天下的罗布林卡。它倔强地向东走，然后在一个丁字路口执拗地向北拐了弯，有一些上车前没打听清楚路线的旅客便与司机师傅议论起来：“咦，怎么这路车不去罗布林卡？”它不解释，亦不委屈，因为它懂，它有属于自我的轨道与线条，它深知在这张高海拔的城市地图上，并无走不通的路，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