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藏杂志社原社长兼总编张晓明曾在西藏工作近10年,回到北京后也时常去到西藏。她喜欢“用感性的眼睛和理性的眼睛,或者说,心灵的眼睛”去感受这片热土并告诉人们一个真实的西藏。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废除了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广大农奴获得人身自由,成为国家、社会和自己命运的主人。讲述西藏故事必然少不了这段历史。本期一起倾听张晓明的“《林田日记》:农奴第一次举起自己的手”,看那阳光照耀的日子来了。
在后来我进一步了解民主改革过程时,我读到了这样一本书——《林田日记》。这是一个50年代末在西藏工作的记者用白描的手法记叙了自己在1960年的亲历所见:
大会开始了。人们仰着头,半张着口。听着从没听过的话。工作组的张同志说:“诸位老乡们,今天是我们这些受苦的人,受压迫的人,自己人,开第一次大会。开会做什么?大家知道,你们的主人索康叛乱了,跑了,‘谿堆’(庄园主代理人、管家)也跑了。压迫你们的人垮台了。我们要选出自己的人来领导大家,领导我们翻身,过新生活。……谁来领导呢?不识字的人行吗?女人行吗?都行啊!只要心好,办事公正,大家信得过就行……” 人们嘿嘿笑了。“我们要成立一个受压迫的人的组织,种庄稼的人的组织,农民协会,今天先成立农会的筹备委员会。” 这两天,人们已经提前进行了酝酿、选择、比较,现在候选人名单公布了。“主任委员尼玛次仁!”大家望一望人群一角的一个青年人。他面色黝黑,额头突出,深眼窝里闪出深沉又带点憨气的目光。这个小个子青年从9岁起就接替去世的父亲到凯松谿卡当“差徭”(一种作农活的奴隶),已当了15年。人们听到他的名字有的咕噜道:“他从小受苦,不会向坏道上领我们的!”姑娘们笑一笑。“副主任委员基嘉!”人们又用目光找到了那个高个儿大脸庞的姑娘。她害羞了,低下了头,两只大手摸着破裙子。她是个朗生,讲起身世,她说过:“我不是吃糌粑长大的,是受苦受罪、挨打挨骂长大的!”她的主人,给她吃一个人四分之三的口粮,要她干两个半人的活。人们对她当然是信得过的。还提出了一个副主任委员乌金,一个面孔黄黄的差巴。还有委员阿旺、多吉等,包括正副主任共9个委员,其中4个是朗生和差徭,3个堆穷(意为“小户”,是一种没有“差地”向领主交纳人头税并服一定劳役,靠租种小块土地、作小手工业或打短工为生的农奴),两个差巴。
人群分成了三堆,开始讨论,在堆穷这一堆里,一个络腮胡子、脸上的皱纹成了小壕沟的老人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一看就知道,这老人虽然在饥寒中度过了将近一生,但仍有顽强的生命力,他名叫拉珠,说道:“诸位邻居亲戚们,今天是我们祖祖辈辈第一次自由地做人,头一遭由我们自己挑选人,挑选出来不是压迫我们,不是打我们、骂我们,而是领着我们翻身。……尼玛次仁年轻,基嘉是妇女,可是他们都是咱自己人,我们从他们会走路时就看着他们受苦,他们是不会领我们走歪路,不会忘掉我们的。我们要翻身,要自由,过好日子,就要选这样的人。我们都是从昏睡中刚醒过来,需要共产党和我们挑选的人用手牵着我们走路……”
朗生一群里,大家只嘿嘿笑,没人讲话。他们当奴隶受压迫太重了,一时还不习惯于独立发表意见。沉默了好久,笑了好久,一个老妈妈低声说了:“今天这位本波(长官)说的是我们心里的话,大家挑选的,是我为他们祷告的人。”“可是我不会说什么,我不会说什么!”说着,她把两只粗糙而枯瘦的手合在一起,拜着,颤抖着,没有牙齿的嘴也在哆嗦着:“吐吉其啦吐吉其啦!”(谢谢啦!谢谢啦!)
差巴一群里很活跃,他们过去虽然人身也依附于领主,但和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朗生不同,见识也多一些,所以对候选人一个个议论了一番。
最后,人们在阳光照耀的林中草地上坐了一圈。尼玛次仁、基嘉、乌金、多吉、阿旺等站在圈中桌子前面,他们额上、鼻子上出了汗,眼睛放出喜悦的光采。围着他们的人把手高高举了起来,这是一些终年劳碌的手,被人支配的手,今天第一次自由地举起来,在这个庄园前面,过了第一次民主生活。
主任尼玛次仁讲话啦!
“诸位乡亲们,”他刚一开口,孩子们就在下面笑了起来,他们不能理解这个过去睡在主人屋檐下、在主人面前不能抬头的朗生今天要干什么。大人们吆喝着制止了孩子们不懂事的举动。尼玛次仁继续讲下去:“乡亲们,毛主席、共产党领导我们翻了身!大家挑选了我,我一定好好办事。希望大家团结得像一家人,一个人,彻底把叛匪、坏人消灭,我们才能生活、才能过好日子!”人群里一片掌声。
阅读这段文字,我们能听到翻身农奴喜悦的笑声和他们发自内心的欢欣。
(本文来源于《中国西藏基本情况丛书—西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