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身体匍匐能够代表心灵发言,我可以从此不再开口,但我在烟火户籍的儿子、父亲和公民身份,房子的按揭和子女学费,还有一些责任和义务没有完成。我寻找古老而神性的场,追寻圣人圣迹,用以削弱和减少我对焦虑、惶恐、贪欲、痴谵、悲伤和绝望的叫喊,让精神不再继续潦草。清楚地知道,我愚钝的心性本觉和心迷万象的体性,很难就此收声。莲花生大师的在场,会成为我心灵观想的地址,可以在安静时刻准确地回到这个地方,无求生死出离,只愿心灵和平。
在于今的桑耶寺周边山原谷地,蓝天白云之下,看不到牛羊成群的诗歌田园。森林和草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那里。人们在为数不多的耕地上种植青稞、小麦、豌豆和油菜,以农耕生计。如果仅仅为了烧香拜佛、追逐自然风光、在相册里增加更多彩色照片,你可以选择去山南其他地方,犯不着千里迢迢跑到桑耶寺,云里雾里地增加古迹负担。在青藏高原,有众多可以惊世骇俗的自然风光、人文景观,安静地敞开着怀抱。
太阳开始降落。我沉溺在那些石头、木料、雕塑和画像里,触摸我能听到的声音和看懂的往事。一个喇嘛从转经环廊深处出现,站在佛学院僧舍下面清扫卫生,不时停下来看我几眼。我正在仔细观赏大殿北墙下一座小巧的白塔。整个乌孜大殿环廊只有我们两人。僧舍走廊上有几盆绿色植物,是佛学院的年轻人种植的,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十分迷人。我看不到喇嘛的表情,但他的身体语言告诉我,参观的时间应该结束了。我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到了乌孜大殿门廊,一个唐式挂钟恰好悬在头顶,当年赤松德赞的妃子铸献的青铜挂钟,镌刻着于今没有几人能看懂的古藏文,纪念着美好的爱情或某个伟大的日子?我停了下来,一转身,看见那个年轻的喇嘛蹲在地上,正伸出双手和一只鸽子交谈。
我看到更多的翅膀在大殿上空飞翔。同行者站在广场上,把我唤出了大殿。
桑耶寺周边还有不少古老的仓康。在西藏三大最古老的静修圣地中,这里就有青朴和聂玛隆两个。那是僧人一生向往的地方,有很多喇嘛居住在山洞或草房里,用了很多时间,花费很少的粮食和酥油茶,刻苦地寻找着宇宙的真理,只跟太阳、星星和月亮耳鬓厮磨,与我们的好奇或俗世生活无关,不便前去打扰。
殿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远处传来了汽车声音。我走进广场,乌孜大殿在我身后,被徐徐降落的黄昏,关在了里面。
远处白塔阵列的围墙下,一群信众摇着经纶在缓慢地行走。我不知道,是不是向着家的方向。但我清楚地明白,我万念起伏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死去。我的心思,已经或多或少地留在了桑耶寺,祈愿莲花生大师能在最后时刻,把我从尘世中唤醒。
世界很静,静得只剩下风,在经幡上吴侬软语。(文章节选自嘎玛丹增:《桑耶寺,与一只鸽子对话》)
作者简介:
嘎玛丹增,中国散文家协会、中华当代文学学会理事,四川作家协会会员。曾进修于北京电影学院和北京广播电视大学,电视纪录片《千里成昆线》、《为了永远的春天》等获得cctv 和总政奖项。80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全国各地报刊50万字,十余次获得各种文学奖项。代表作品有《旧物上的时光》、《呼吸山南》等。著有散文随笔集《在时间后面》、《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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