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汽车兵:当兵当到最高的地方
赵飞鹏   发布时间:2011-08-03 16:41:00   来源:中国青年报

  在1∶90000的沙盘上,青藏公路如同一条蜿蜒在崇山峻岭间的羊肠小道,沿途现代化的兵站缩小为标着名字和海拔的指示牌。当我坐进青藏兵站部某汽车团北方奔驰大卡车高高的驾驶室内,行驶在这条穿越世界屋脊的国道上时,缺氧和紫外线告诉我,青藏线依旧是一条艰辛之路。

    “如今,青藏线已经成为一条集公路运输、管线输油、光缆通信为一体的立体保障通道。”青藏兵站部部长翟振发说。

  数据显示,这条通道保证了驻藏部队80%的物资运输,以及西藏军地80%的油料输送。每天,都有2万吨油料、上千台军用卡车“奔波”在这条大动脉上。青藏兵站部在沿线设置了保障汽车部队食宿的兵站,随后又建设了泵站和机务站,被称为“三站”,常年派兵值守。

     兵站部的官兵把走青藏线俗称为“上线”。7月15日下午,我跟随青藏兵站部某汽车团四营从格尔木出发,“上线”执行进藏物资运输任务。从格尔木到拉萨1200多公里,车队行驶4天半。巧的是,我们到达拉萨时,正赶上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的庆典日。

   

     一小股龙卷风盘旋在光秃秃的戈壁滩上,仿佛平地竖起了一根灰白色的柱子。我乘坐的400号卡车驾驶员陈祖霞班长说,青藏线上天气变幻莫测,刚刚还是艳阳高照,飘来一片云,突然就大雨滂沱。车队常常一天经历四季,六月飞雪也是常有的事。

     “但我们营不一样,我们是兵站部汽车部队中唯一装备北方奔驰平板车的车队,根据经验,我们‘上线’一路天气总是很好,因此被称为  ‘阳光车队’,你跟对了!”陈祖霞乐呵呵地说。

     高原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直射进驾驶室,炙烤得双腿隐隐作痛,而车窗内吹进的风却是凉凉的。远处的山体呈土黄色,不生一木,被车队抛在身后的荒滩上,偶尔见一窝骆驼刺或者一簇红柳。

     就在去年,青藏公路完成了最近一次大修,这条编号109的国道变得畅通无阻,而在此之前,由于路况差,堵车是家常便饭。“2009年在唐古拉山口堵了一天一夜,路边小店的方便面卖到了15元一桶,但卖给军人只要7块钱。”陈班长骄傲地说。

     行驶在平坦的青藏公路上,青藏铁路高高的路基总是伴随左右,间或看到一列火车,像一条黑线在轨道上匍匐前进,吐着轻烟,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眯瞪着了,醒来时发现手机没了信号,陈祖霞说:“你缺氧了。”而我们在青藏线上住宿的第一个兵站纳赤台已近在眼前。

     参观过兵站部的部史馆,我知道,经过50多年发展,“三站”的硬件已经大大改善。纳赤台兵站的院子里立着一座漂亮的透明玻璃房,这是阳光晾衣棚。高原上一年中有近300天刮大风,官兵们一刮风便四下找衣服、床单的情形已经成为历史。

     汽车兵住宿的兵站营房也由早期的帐篷、地窝子、干打垒、土坯砖柱房,发展到如今的现代化制式营房,宾馆化的管理使得宿舍内窗明几净、床单洁白,每个房间还都配备有供氧终端。

     兵站的阳光娱乐大棚也是官兵们爱去的地方。这里有两张台球桌和四副象棋,正在播放新闻联播的电视接装了卫星天线,可以收到几十个台,汽车兵们吃完八菜两汤三主食的自助餐后,如果无需保养汽车,便可来这里放松一下。

     纳赤台兵站还是动物的乐园,几只黑脑袋的绵羊拴在院子中。带我参观营区的兵站周常思副站长说,后山狼多,羊老丢,没办法只好拴在院内。后院的半山坡上是个养猪场,一见人影,几口猪便哼哼着聚拢来,“因为环境恶劣,高原上的猪出栏特别慢。”他说。

     不远处有两排破旧的矮砖房,那是废弃的兵站老营房,战士们将营房间的空地围起来,几只小鸡在里面安静地啄着剩饭,灰色的鸽子缩着脖子咕咕叫着,两只长耳朵的兔子懒洋洋地卧在土坑里,倒是几只脱了毛的鹅见到人来,伸着脖子使劲叫起来。圈外的一块山石上红笔写着:开心牧场。

     “现在条件好多了。”周副站长打开老营房边上的保鲜菜窖说。蔬菜保鲜库内存放着蒜薹、胡萝卜、黄瓜等时令蔬菜,另一个弥漫着鱼腥味的冰库内冻着各种肉。菜窖外的山坡上有几株胳膊粗的杨树,周常思说,当时种了一长排,只活了几棵,“好好看看吧。”他用悠扬的腔调说,“过了纳赤台,再想看到鸡圈和树就难了。”

    二

     白云没有了,只剩下湛蓝的天,车队翻过昆仑山口,仍是不断上坡。青藏线从格尔木到拉萨,简单地说,就是一路上坡到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再下坡到拉萨。我坐得屁股发疼,满眼是无尽的雪山和单调的戈壁,几乎恹恹欲睡。陈祖霞班长说,青藏线上行车,司机最忌讳打瞌睡。

     “你看路边的每一处车轮印,都是一场事故。”他说,“那些被撞得扭曲的护栏,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地方司机的生命。”一路上,我见到三起货车翻到沟里的车祸,还遇到一辆大货车驾驶室玻璃碎了,用塑料纸糊上,拖着伤痕累累的车厢继续行驶。

     与地方货车追求“经济效益优先”不同,军车车队更强调安全。一个营上百辆车,行驶起来绵延近十公里,每隔40分钟都会停车休息一次。团里也会派出越野车,在车队间来回穿梭巡查,提醒官兵们不要懈怠。

     汽车兵们会带些辣椒之类的刺激性食品提防瞌睡。但陈班长是湖南人,吃辣椒不管用,他就嚼槟榔。停车休息时,另一位驾驶员杨宝计说,他的方法是困乏时把脑袋伸到驾驶室外面吹风,或者放些流行歌曲跟着吼,“唱得可难听了,也不管。”

     车队驶入可可西里无人区,终于看到了泛青的草原。陈祖霞说,青藏线上的草地只在7、8两月变绿,过了8月底,就又进入了漫长的枯草期。这一段路上,常常看到路边插满四五米高的柱子,陈班长说,那是为了防止路基下冻土层融化而立的吸热棒。

     “看,藏羚羊!”突然,我惊喜地发现公路边不远处有三只娇小的藏羚羊正在悠闲地吃草,土黄的皮毛几乎与草地浑然一体,随后,又在青藏铁路边看到了散步的野驴。汽车兵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陈祖霞甚至见过稀少的白狼。“这些动物并不怕行驶的汽车,但车一停下来,它们就跑远了。”

     常年在青藏线上跑,汽车兵们遇到迁徙的动物过马路,会主动熄火停下车队礼让动物。他们也爱护高原上脆弱的生态。每次空车从拉萨下行格尔木,途中休息,战士们都会捡走沿途的矿泉水瓶、方便面袋等垃圾,一趟下来可以拾几麻袋,废品变卖后,他们用来资助格尔木当地的贫困孩子读书。

     一天行驶了300多公里,7月16日傍晚,车队赶到海拔4555米的沱沱河兵站宿营。沱沱河果然没有一棵树,兵站旁边的沱沱河泵站内,战士们从外面移来美化环境的野草没几天就枯萎了。于是大家在院子内建了一座会喷水的假山,上面放一个漂亮的红色凉亭。官兵们在营院内堆石头,有人说像“狮子”,干脆就摆成了“神兽”的模样。驻守泵站的管线团二营教导员李明涛得意地说:“这些,就是我们的军营文化。”

     从格尔木到拉萨的输油管线,要经过昆仑山、风火山等9座高山,穿越雪水河、通天河等108条河流,中途需各泵站加压上输。泵站的官兵常年驻守高原,一年才能休假一次。李明涛的一位战友下高原到老家买房子,要贷款30年,售楼人员上下打量着“苍老”的他,“你,还能贷款30年?”战友为此郁闷了很久。

     青藏兵站部副政委王应德介绍说,因为高寒缺氧,青藏线上官兵的高原病发病率达99.7%,机体器官功能改变率为100%,普遍存在“三大一小”现象,即肝大、心大、肺大、小脑萎缩。相对身体而言,感情上的遗憾令很多官兵更无法释怀。李明涛说,高原上的官兵自由恋爱的很少,“闪婚”的多,短的认识一个星期就结婚了,“婚前缺乏了解,婚后两地分居,生活不幸福,离婚的不少。”

     点燃了一支烟,李明涛笑着说:“我的家属随军到了格尔木,但相隔几百公里仍是两地分居,家属在电话中一发牢骚就重复两句话——‘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你带过几天?’‘从结婚到现在一起呆过几天?’我就拼命说好话,把话题岔开。”

     “在高原上要学会苦中作乐。”李教导员说。他的房间内有一棵仙人球和一株不知名的会爬墙的植物。随后,我发现泵站楼道内、每个官兵的宿舍内都养着绿植——兰草、冬青、水竹、马蹄莲、倒挂金钟、芦荟,简直可以开个小型花博会,“这些都是经我们试验能活下来的。”一位士官说。

     战士们怜惜这些可爱的花草,把部队配发给自己补充营养用的“21金维他”融化到水里,浇给植物们。到了冬天,大家还把这些绿植集中到一间房内,用电暖气加温,防止它们冻死。

     “习惯了高原就好啦。”告别前,一脸高原红的李明涛笑着说,“别看这里缺氧,闲来我们还要打上半场篮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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