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学家姚檀栋的工作是在冰川上采集冰芯,然后带回到他的实验室进行地球古气候分析。为了准确地找到古时气候信息，地学家们选择那些没有被破坏的冰川进行钻井台打钻，以获取下面较深处的冰芯。

    终于得到机会采访冰川学家姚檀栋的时候，我准备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乎冰川情结的。“就像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我问道。

　　“那只是记者们喜欢的说法。”他宽厚地笑了起来。

　　他的办公室看起来非常普通，但整洁、有序。他个子不高，目光沉稳，语速平缓，完全没有美国灾难大片《后天》里那几个钻取冰芯的科学家的逼人气度。

　　眼前这位“普通人”姚檀栋创下了许多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业绩：1984年，他和美国科学家合作在祁连山钻出了中国第一根冰芯，首次把中国的冰川研究引领至实验室；1992年，他在西昆仑山钻取了古里雅冰芯，古里雅冰芯目前依然是中低纬度上最深的、时间尺度最长的山地冰芯；1997年，他在希夏邦马峰钻取达索普冰芯，创造了采样点海拔最高(7000米)的世界纪录。

　　刚刚钻出的冰芯是晶莹剔透的冰柱，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冰清玉洁的心灵。早在19世纪中叶，人类就已经开始在瑞士的冰川上钻取冰芯，但其目的只是为了测量冰川的厚度。冰芯研究正式成为冰川学的分支学科，仅有50多年的历史。最初，西方国家在极地地区实施了一系列的冰芯钻取计划，其研究内容仅限于冰雪层位、晶粒尺寸、密度、气泡等物理参数。而后，随着同位素地球化学研究的进展，人们从冰芯中提取出了越来越多的古气候环境信息。

　　从某种角度说，历史典籍是人类留下的史记，而冰芯、岩芯、树轮、黄土、珊瑚沉积等，则是大自然书写的史书。几乎透明的史书冰芯之所以备受地球科学家的青睐，是因为它保真性好(一直处于低温环境，受到的干扰很少)、分辨率高(可达到年)、记录连续而且序列长(可达几十万年)，信息量巨大。

　　在姚檀栋主持青藏高原的冰芯研究之前，科学家们已通过南北极冰芯研究，阐明了南极过去40万年和北极15万年以来气候环境变化的特征。但是，假如没有中纬度地区的冰芯研究作为桥梁和过渡数据，便很难将两极地区的冰芯研究在全球尺度上联系起来。这使得姚檀栋的工作显得格外地重要，也格外地繁忙。

　　在我采访他的一个小时里，曾有4个人叩开他的办公室，他的座机响了3次，手机响了6次。每一次应对打断之后，他都能再次准确地从断点接着回答我的问题。他否认了我提出的几个工作里程碑的说法。“我不认为这些事情称得上里程碑，我们只是设定了一些预期目标，并分阶段地达到了一些既定目标而已。” 他说。

　　他强调自己走在这条最寻常的路上，只是因为选择了这个专业，后来渐渐熟悉并喜欢上了这个专业。在多年的实地研究之后，他建立了高亚洲地区降水中稳定氧同位素和降水时气温关系的定量模型，完善了西方学者的理论模型推测，阐明了青藏高原过去十多万年来、特别是过去2000年来气候变化特征，揭示了一系列重大气候突变事件他因此而获得多项科技奖励。

　　“对我而言，真正的乐趣在于工作的过程而不是成果。”他告诉我，“但凡做学问的人，到一定程度后一定得喜欢这个事业，他才能感觉到乐趣，否则很难坚持下去。”

　　“我喜欢野外考察胜过在实验室里写总结。因为考察的时候可以看风景。现在很多人还自己花很多钱到那些‘艰苦’的地方看风景呢！”

　　采访结束后我整理录音时，发现他多次提及导师、同行等等，而且多次重复了一句话“我还比不上他们！” 这里面自然有谦逊的成分，但他言辞却非常诚恳。“我经常跟别人讲，我最幸运的地方，就在于我周围的那些科学大家们对我的影响。”

　　钻取、研究一枚冰芯，可能需要姚檀栋和他的同事们付出2-3年的时间，而且需要2-3次的野外工作，每次60-90天。我曾经攀登过几座5000米级的雪山、冰川，因此能想象在那个海拔高度长时间工作意味着什么。但姚檀栋认为冰裂缝、雪崩以及车祸都是很寻常的事：“我们去钻冰芯，自己打钻，自己运送物资，当然很苦很危险，但施雅风先生、李吉均先生他们那一代更苦。因为他们的设备更差、更没有保障。我们也没有登山探险的人艰苦，他们需要到达顶峰，我们不需要，而且选择工作的地方常常是最平的一块冰川。”

　　临告辞前，我在他的一份资料里，看到了一张青藏高原冰芯钻取点分布图，这些钻取点占据了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连起来正好像个五角星。我问他：“您是否计划钻取更多的冰芯，最后让它们像个数据网一样覆盖在青藏高原上呢？”

　　“那当然了。那正是我的梦想！”他说。

（编辑：高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