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歌在我心
段禄定   发布时间:2011-04-12 11:20:00   来源:解放军报

 

  我这一生,注定与藏歌有缘。

  年轻时代,最爱听的歌是《翻身农奴把歌唱》,那从心底深处流淌出的深情和那优美的旋律令我如醉如痴。后来戎装在身,几度进藏出藏,都是与藏歌一路相伴。听得多了,了解深了,那音符,那旋律,就融入了血脉。再后来,离开了工作岗位,在思念高原的日子里,最先呼唤我的,总是那些美丽的藏歌。它们在我心里荡来荡去,一不留神,就唱出了口。

  真的,我很感动自己多年来对藏歌的神往,也很感动这么多年来生生不息的藏歌,把我与那片神秘的土地紧紧连在一起。适逢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这种感觉愈加强烈。只要听到或唱起那些蘸满梦想与希望的藏歌,就仿佛看见了雪域高原,看见了布达拉宫,看见了五色经幡,看见了载歌载舞的藏族同胞们……

  第一次听到原汁原味的藏歌,我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那仿佛是千年的岩隙里迸发出的歌吟,又仿佛是万年风霜砥砺出的沉积,独特的旋律演绎着悠悠远古的回声,激荡着岁月沧桑的交响。

  那是20年前,我在西藏一个兵站留宿。晚饭后独自一人去散步。翻过一直在我的视线里缓缓上升的山坡,忽然,一阵悠扬的歌声从大山深处传来,直入我的耳膜。我心里一颤,这歌声是经过了怎样的洗练啊!

  循着歌声而去,在山坡的背后,我看到了那个歌唱的老人。高原傍晚那松松软软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浓缩成一团,他瘦小的脸在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之后,已经没有多少活力了,双眼也没了光泽,但只有那歌声,依然呈现着他顽强的生命,足以夺人心魄,足以撼动神灵。

  老人丝毫不在意我的到来,自顾自地唱着歌。仿佛,他只与大地同在与山坡同在与阳光同在与歌谣同在。我不愿意打扰他,便选择了一个能让自己的身心融入大地的位置,静静地听他歌唱。老人把自己融入了阳光、没入了歌声。歌声激昂的时候,脸上飞扬起幸福的微笑;歌声低沉的时候,额头布满了深深的忧思;歌声凄婉的时候,便有泪滴无声无息地洒落。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必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歌者,唱的是生命。那从层层叠叠大山里涌出的歌声,至今在我耳旁萦绕,永不消散。

  还记得第一次去布达拉宫,当我们沿着长长的白色阶梯来到主殿入口的时候,一个景象让我们惊呆了:“哒、哒哒,噢哑、噢哑!”在金顶大平台上,有数十人在歌唱着,舞蹈着,节奏鲜明,歌声雄壮。所有的“歌舞者”手中都握着一把小型“夯子”,在炙热的太阳底下边跺边歌。他们精神集中,表情认真,步调一致,没有一丝懈怠。他们是领舞者,也是领唱者,仿佛在指挥一场精彩的现代歌舞。那雄浑的歌声从布达拉宫传出,飞扬到了空中……

  有人告诉我,这叫“阿嘎土”,是藏族传统的屋顶屋内地面的修筑方法,就是将碎石、泥土和水混合后铺于地面,再以人工反复夯打做成。看着这些年轻的藏族男女,二十几个人排成方阵,每个人手中拿着一根木制的工具,边唱边劳作,我们激动不已——在西藏,劳动就是艺术,工作就是快乐!

  藏歌从此驻进了我的心中。

  对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藏家儿女而言,生活是绝不可以缺少歌声的,就像绝不可以缺少酥油茶一样。他们用藏歌讴歌生活,讴歌爱情,讴歌幸福,讴歌希望……用歌声与神灵对话,与祖先交谈,与雪山相爱……那样的歌唱,完全出自他们的天性。他们用与生俱来的热情,和与生俱来的歌喉,歌唱着无极的雪域,无垠的草原,歌唱着生生不息的高原生命。

  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能唱歌。藏家儿女个个都是天生的歌者。即便在寺院,那些红袍加身尚未成年的男孩子,也依然充满着歌唱的活力,他们在诵经之余,时常会不由自主地让歌声脱口而出,划破沉寂的夜空,不是天籁,胜似天籁。

  除了哈达,藏歌就是藏民族最重要的礼节了。迎客要唱歌,送客还要唱歌。在他们的心目中,歌声如同高原亘古不化的雪山,自然天成。很难想象,在没有歌声的情况下,他们如何进行交往。

  我喜欢藏歌,不仅在于它的音符和旋律,还有它的历史和沧桑,歌声忧伤着悲痛着,快乐着豪迈着,一一注释着世事的变迁与更迭,穿越浩瀚的时空,记录着藏族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天翻地覆的生活。

  曾几何时,西藏还处于黑暗的封建农奴制统治之下,广大农奴遭受着残酷的剥削和践踏,过着非人的生活。农奴们以歌的形式,勇敢地倔强地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和强烈的控诉。那时的歌声,是沉重的、凄楚的、愤怒的。

  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了。面对崭新的生活,翻身农奴的天空亮了,心里亮了。他们用歌声尽情抒发对毛主席、共产党和解放军的一往情深、对新生活的赞美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毛主席派人来》《翻身农奴把歌唱》《北京的金山上》《美丽的西藏可爱的家乡》《逛新城》等一系列歌唱新生活的作品应运而生。这些歌曲通过才旦卓玛等一大批优秀藏族歌唱家的演唱,被广大群众熟悉并广泛流传开来,成为在全国影响极大的藏族歌曲。

  60年过去了,今天,西藏人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纯朴的藏族人们用一首首动听的歌曲,淋漓尽致地表达着他们的喜悦之情,飞扬着他们的激情与梦想。藏歌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一个历史的符号,一种精神和情感的象征,被载入了音乐史册。

  当解放军来到西藏,驻守风雪边关,为西藏的繁荣稳定、为边疆的巩固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时,藏族群众深深地爱上了他们,感谢他们,于是,便有情深意长的《洗衣歌》:“呃,是谁帮咱们修公路呃,是谁帮咱们架桥梁呃,是咱亲人解放军,是咱救星共产党,呷拉羊卓若若尼格桑梅朵桑呃,军民本是一家人,帮咱亲人洗呀洗衣裳呃哎……金珠玛米亚古都!”

  民族团结是各族人民的希望。藏族人民深知,要过上幸福生活,就要和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于是,便有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歌:《一个妈妈的女儿》,“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他们的名字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他们的名字叫中国。”这首歌的作者,就是我们军区著名诗人杨星火,她一次一次地进藏,深深地感受到了藏汉人民水乳交融的感情,写出了这首藏汉人民的共同心声。虽然杨星火已离开了人世,但这首歌却依然在人间流传,成为传世之作。

  当改革开放给西藏带来了巨大变化,当西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悉所向往时,一首《青藏高原》响彻天地,将这片神秘而又壮美的大地呈现在世人面前:“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让“西藏热”成为世界旅游热中的亮点。

  当第一架飞机降落在拉萨机场,内地与雪域高原的空中航线开通时,我们听到了《向往神鹰》:“当梦想成真,走进宽敞的机舱,俯瞰天外世界,止不住热泪盈眶……”当青藏铁路通车,西藏人民又有了一条新的“幸福线”时,我们听到了《天路》:“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我们还听到了《金色的飘带》《坐上了火车去拉萨》,一首首歌都生动表达了藏族人民的喜悦心情。

  进入新世纪,高原上又有了《第二故乡》等一批充满浓郁生活气息的歌曲,续写着军民团结的动人诗章:“走向古老神奇的西藏,把火热的青春交给第二故乡,雪山的冰凉被你滚烫,格桑花开放出你的渴望,你说这就是你日夜守望的地方;走向春暖花开的西藏,把满头的青丝留在第二故乡,洁白的哈达捧在手上,换来个名字叫老西藏,你说这就是你回望的故乡……”

  歌声宛如纳木错湖水沏出的新茶,清新淡雅,留香沁肺,将人民军队捍卫祖国神圣疆土、服务西藏人民的壮志豪情,永远镌刻在了雪域高原上。

  藏歌的魅力就在于,它总是往你心里去,往你血里走,与你的血你的肉你的灵魂紧紧地搅在一起,最终成为你身体你灵魂的一部分。我敢断言,一个只要在西藏住过几天、听过几首藏歌的人,就一定会和我一样,对藏歌终生不忘。

  品味藏歌,其实就是感受藏族的历史,感受雪山的滋养。就像日月星辰,就像高山湖泊,就像云雾烟雨,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强壮了筋骨,融进了血脉。有人说西藏是歌的天堂,因为它离太阳最近。只要走进西藏,就走进了艺术的殿堂,走进了舞的山峰、歌的海洋。

  藏歌是嘹亮的、是欢快的、是质朴的。有时就是一道风景,一棵树,一条路,一段情,一座山,一个人,在落日的余晖里楚楚动人,那是生活的构图,简单却隽永。如同被藏歌滋养的藏家儿女,永远袒露着憨憨的笑容。

  藏歌是藏家儿女的血脉,无论风中还是雨中,温暖还是严寒。那是一种永远的膜拜,一种永远的向往。只要生命存在,歌声一如每天的太阳,随时喷薄而出,就像我们永远生生不息的希望。

(编辑:高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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