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走过很多城市,又匆匆离开。直到有一天,我带着江南酷暑的余温,怀一份虔诚和一个遥远的梦,独自一人,朝圣拉萨。
这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在布达拉宫的金顶,在八廓街的深巷,在唐朝的石碑和横跨拉萨河的大桥之上,随处可见她穿越时空的丰瞻与伟岸。天地一东篱,万古一重九,沧桑犹在,而又风致楚楚,一种饱满的青春旋律在城市间有力地回响。
且看这八月的雪顿节吧。
苍山如海,泛一点极浅极柔和的绿。山下,宽阔的江水奔腾远去。“春来江水碧如蓝”,并不是春天,恰是八月,秋风初起,酸奶飘香,高原一年中最曼妙的季节。江渚之上,绿树不语,黄花烂漫;而不远处的田野里,青稞保持着一种庄重的沉默,它们已经熟透,正等待着勤劳的人们收割。这是自然的胜景,也是人力的杰作。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在我看来,拉萨的市声便是那江上玉琴,在低低高高的音调间,自有宫商羽角的真味。雪顿节的拉萨,是一座音乐之城。
雪顿节的第二天,我坐上一辆五路公共汽车,沿江苏路向西行驶。街道上青青垂柳技头所悬挂的宫灯,造型简明生动,图案与色彩都让人愉快,其余的布置都与周围的屋舍楼台相得宜彰,好似一幅出自大师手笔的唐卡,生动地勾勒出雪顿节的热烈气派。向晚时分,仍然很好的阳光。眼里的一切都显得明亮,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陌生,一种期待已近的亲切。是的,这是良辰,一个丰收的节日,所以滋味酣厚,朴实动人。一切不虚饰,更不夸张,就像劳动那样真实和自然。
车到拉萨电视台,有一位年轻的母亲招手拦车。车门开了,上车的却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俊,皮肤很白,四五岁左右,看样子也是初到拉萨,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他的母亲一脸的汗,告诉售票的小伙子说她要赶送一车酸奶,问能不能将孩子送到某处去。小伙子和司机商量了一下,笑着说行。车往前开,到了一个路口,小伙子抱歉说要绕路,问大家是否愿意,不愿意的可以下车。有几位要赶时间的下去换车,买票,小伙子不收,只是憨厚的笑,说雪顿节,他请客。车在小巷子里绕行,期间司机还两次停下来问道。
后来,小伙子将小男孩抱下车,交给一位等在路灯下的慈祥的老人。老人向司机和小伙子道谢。小男孩将手中的酸奶递给小伙子,用一种极好听的童声说:“叔叔,喝酸奶。”小伙子拍拍小男孩的脑袋,挥手作别。
这时已经华灯初上了,街上冷清下来。我突然想,在拉萨,也许少了点什么?是少了一点江南水乡缠绵的轻荇,还是少了一点娇媚的藤萝?但心底里尘封经年的弦却被轻轻地拨动。刹那之间,想纵声呼喊,想忘情高歌,然而高原是如此静谧,在这亘古的沉静中,天簌隐隐传来:那是骏马奔驰的鼓点,是盛装的人们脚踏大地的舞步。在广场,在乡间,在牧场与雪花纷飞的营地,在这苍茫无边的高原之上,舞蹈与歌唱都来自心灵的深处,来自一种对生命图景的乐观与自信。山间也许仍是旧时白云,然而人们的欢笑深深烙刻着这个时代鲜明的色彩。
大乐与天地同和。歌吧!舞吧!不为表演,只是因为这八月的高原,只是因为心中炽热的喜悦。
拉萨,实在是一座大美之城!她的美,不只在于她神奇的历史,美丽的建筑,更在于她深邃宽广的灵魂。也许,拉萨已经远远超越了城市作为繁华与财富的意义,她是哲学,是信仰,是诗,而这是这一点,才使得拉萨在人间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我深深地沉醉了,沉醉在这拉萨的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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