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被称为“一个民族精神标本的展览馆”。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且是活形态，至今仍被艺人传唱。本期一起来倾听节选自金志国《雪域 山水 藏地人》中的《草原神话》一文，聆听格萨尔王的故事，感悟藏族人民的艺术生活。

　　草原上，人们耳熟能详、最为喜爱的故事是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这是一部世界上最长的英雄史诗，结构宏大，内容丰富多彩，至于究竟有多长，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随着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出现的传唱人的说唱，故事还在不断地演进，也会出现新的情节和结构。《格萨尔王传》故事的基本框架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灾人祸遍及藏区，妖魔鬼怪横行，黎民百姓遭受荼毒。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为了普度众生出苦海，向阿弥陀佛请求派天神之子下凡降魔。神子推巴噶瓦发愿到藏区，做黑头发藏人的君王——格萨尔王。 格萨尔降临人间后，多次遭到陷害，但由于他本身的力量和诸天神的保护，不仅未遭毒手，反而将害人的妖魔和鬼怪杀死。格萨尔从诞生之日起，就开始为民除害，造福百姓。5岁时，格萨尔与母亲移居黄河之畔。12岁时，格萨尔在部落的赛马大会上取得胜利，并获得岭国王位，同时娶森姜珠牡为妃。从此，格萨尔开始施展天威，东讨西伐，征战四方，降伏了入侵岭国的北方妖魔，先后收服了几十个“宗”（藏族古代的部落和小邦国），在降伏了人间妖魔之后，格萨尔功德圆满，与母亲郭姆、王妃森姜珠牡等一同返回天界。

　　人们之所以喜爱这个故事，除了它内容生动有趣，充满了藏族古代的神话传说、诗歌和谚语，同时又融汇了不同时期藏民族关于历史、社会、自然、科学、宗教、道德、风俗、文化、艺术的大量知识。同时，不同说唱艺人的传奇经历，也是吸引人们的一个重要因素。我接触过两位 《格萨尔王传》的说唱艺人，一位是来自藏东的扎巴老人，一位是来自藏北的玉梅女士。

　　扎巴•阿旺洛桑1905年出生在西藏昌都边坝县一个贫苦家庭，十一二岁时，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匹青色战马将自己撞倒，马蹄踩在了他的头上，正当他疼痛难忍时，从马背上跳下一青面勇士，不由分说，将他的肚子剖开，把五脏六腑都掏干净，再往肚子里装了很多经书一样的册页。小扎巴感到很害怕，对勇士说: “我头疼死了，你装书干什么，我不认字。”那位青面勇士说:“不识字没有关系，我的马踩了你的头，把智慧都装在你脑子里了。这些不是一般的书，里面讲的全是英雄格萨尔大王的故事。你醒来之后就会讲了，因为你有这个缘分。从今以后，你要不辞辛苦，到处传唱，让雪域高原的同胞兄弟都知道格萨尔大王的英雄业绩。”后来他才知道，那位青面勇士是格萨尔手下的大将查香丹玛。

　　从此之后，扎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讲述格萨尔故事。直到1959年西藏进行民主改革，扎巴一直云游四方，漂泊流浪，以说唱《格萨尔王传》为生，成了一位著名的说唱艺人，“仲肯扎巴”的名声传遍了半个西藏。1979年，开始抢救民族传统文化，西藏群艺馆把扎巴老人接到馆里，请他说唱《格萨尔王传》，并派专人记录、录音。我们上下班经过扎巴老人居住的房前，总是被他说唱《格萨尔王传》的美妙声音吸引，虽说听不懂，也忍不住站到门口往里探头探脑。只见扎巴老人盘腿端坐在垫子上，一手托着脸颊，旁若无人地说唱。面前的桌上放着个录音机，磁带堆得像个小山。后来，自治区成立了专门的《格萨尔》抢救小组，他又先后到西藏社科院和西藏大学说唱。1986年11月3日上午，同往常一样，他说唱完一段后，录音的工作人员怕老人过分劳累，请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工作人员出去散步回来，只见扎巴老人盘腿而坐，纹丝不动，已然坐化，终年81岁。据说后来老人天葬时，人们发现他的头盖骨上有马的蹄印。

　　扎巴老人给后世留下了一份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他生前共说唱《格萨尔王传》25部，40多万诗行，600多万字，相当于25部《荷马史诗》。这是迄今为止篇幅最长、最完整的一套艺人说唱本。它凝聚着扎巴老人的智慧和艺术天才，是《格萨尔》抢救工作中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说唱《格萨尔王传》的艺人有年老的，也有中年人。其中，最神奇的算是女艺人了。著名格萨尔女说唱艺人玉梅1959年出生在西藏那曲地区索县，从小没上过学，目不识丁。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格萨尔说唱艺人。十六岁的某一天，玉梅去放羊时在野外睡着了，据说一睡就睡了三天，当父亲带着家人找到她时，发现她满面春风。她说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里一位身着白衣的仙女教她说唱《格萨尔王传》，父亲不信，随口念了一段，不料玉梅接上就唱，其父大惊，又念一段，她又马上接上。在她首次向牧民公开说唱时，一连几个日夜不停地说唱《格萨尔王传》，听众走了又来，来了又去，可她始终没有停歇。从此，她成为了享誉藏北牧区的格萨尔说唱艺人。

　　1983年，玉梅初到拉萨，是西藏社科院《格萨尔》抢救办公室专职说唱《格萨尔王传》的艺人。那时西藏文联刚成立不久，为联络文艺界人士，文联经常举办一些座谈会、联欢会一类的活动。因为听说了玉梅的种种神奇，所以一有机会大家都想跟她坐在一起，探个究竟。玉梅生得高大健壮，脸膛红红的，乌油油的长辫子盘在头顶，一副典型的藏北姑娘装束。她腼腆寡语，未语先笑，一双野鹿似的眼睛总是闪着神湖一样梦幻的蓝光。最好玩的是她转移视线时，头一动不动，一双大大的眼球在眼眶里缓缓地移动，你觉得她似乎在斜视你，但分明又带着笑，大家经常被她这种奇特的神态逗得大笑不已。

　　《格萨尔王传》的说唱艺人，不承认师徒相承，父子相传。他们认为说唱史诗的本领是无法传授的，也是学不了的，全凭“神授”，靠“神灵”附体。他们认为，一代又一代说唱艺人的出现，是与格萨尔大王有关系的某个人物的转世。这种观念与藏族传统文化中“灵魂转世”的观念一致。

　　说唱《格萨尔王传》在西藏的农牧区很普遍，尤其在牧区，既是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又是一项大家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本文节选自《雪域 山水 藏地人》 作者：金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