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亚松出生在内地,却总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西藏人。他会说藏语,爱吃藏餐,甚至也有高原上传统的高血压和黑脸膛上的两坨“高原红”……
这个十八军战士的第二代,从不提家乡,只爱讲西藏。
走过童年、青年,他乡早已是故乡,款款深情,渗透骨髓。
马背上的童年记忆
吴亚松1963年出生在陕西咸阳,5岁进藏,童年就在高原乡下度过,跟牧区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他在牧区上小学,也要背着筐上山捡牛粪,“拿罐头筒的铁皮做小铲子,一定要做成钩型的,绑在木棍上,铲起来牛粪往后一扔就扔进筐里了。”现在回忆起来,吴亚松的动作还是很熟练。那时不仅要拾牛粪,还要打柴禾,学校给每个孩子都分配了一定量的任务。小小的孩子每天自己背着糌粑和凉水,穿着胶鞋爬山、干活,手和脚全都磨破了。每天晚上回到家,母亲都小心翼翼地给吴亚松的脚上药,把脚放在被子外面晾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是要穿上胶鞋上山。
很苦。不过,在吴亚松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因此哭过。反倒是因为跟当地的孩子一起上学、一起玩耍,藏语就顺其自然地学会了,也为艰苦孤独的生活平添了一抹温暖。
毕竟,他又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因为他的父亲被错划为右派。
吴亚松的父亲吴健礼,跟随十八军进藏,后给十八军独立支队司令员兼政委范明当秘书。1958年范明被打成右派时,吴健礼只要“交待”范明的错误,就能明哲保身。可是吴健礼坚持认为自己第一不知情,第二不能说假话,于是也被下放到咸阳西藏民族学院教藏语。后来二次进藏,在昌都察雅县下乡培训人民公社会计。
吴亚松是在父亲第二次进藏的时候,被带上高原的。从记事起,他就看着父亲挨批斗。虽然父母从来不讲,他也从来不问,阴影隐隐约约地留在心里,但是父辈言行举止中的老西藏精神却深深地扎根在他心中……
1970年吴健礼再次进藏之后,被安排到昌都察雅县培训人民公社的会计。其实按照当时吴健礼的身份是不可能有这个机会的,但是西藏建设太缺乏人才了,而且在当时,西藏受政治运动的冲击又比内地小一点,人才被天然地摆在了第一位。从军区司令秘书的职位上到培训公社会计,吴健礼面对这样的不公从无怨言,“他一直是一个特别乐观的人,从不抱怨,而是十分感念当地人的淳朴和对他的热情。”在察雅,吴健礼一心一意地为公社培训会计。那时的交通和通讯极差,搞培训根本无法把人集中起来,吴健礼只能自己下到乡里,再把村里的会计叫到乡里来上课。吴亚松的母亲是医生,也经常下乡出诊。每逢两个人都要下乡,读小学的吴亚松就没人管了,只能跟着父亲下乡。当时家里只有一匹长毛瘦马,吴亚松骑着马,父亲拽着马尾巴跟着走,山路崎岖,羊肠小道。有时马都不敢走了,受惊乱撞,吴亚松骑在马上吓得直哭,父亲赶紧勒马安抚。安顿好半天,爷俩才能继续赶路。路上间或说说话,吴亚松早已记不得父亲都对他讲过什么,身边的四季风景也早已模糊,只有周遭的孤寂与内心的落寞深深印在心底。
在乡下,父亲上课时,他就坐在旁边,做父亲给布置的作业,有时也旁听讲课。他还记得父亲把打算盘的口诀翻译成藏语,教给大家,一丝不苟,也不嫌烦。
四年时间,吴健礼为察雅县培养了第一批人民公社会计。背着“右派”的罪名,吴健礼还被评为“劳动模范”,据说像他这样的右派劳模全国只有两个。内心的苦,即便他从来不讲,也可想而知。而今,当年他培训的基层会计大多成为当地的领导,不过,不论谁见到他仍旧会恭敬地鞠躬喊一声“吴老师”。